四月末,倒春寒。
一个多月来连续不断的冰雹与强降雨,终于在今夜十点钟彻底摧毁了洛市北部地区的供电系统。璀璨的霓虹灯光同一时间归于暗淡,犹如永夜降临。
“啊!褚少!”
夜都顶层包厢,褚京颐从窗外收回视线,微微侧身,避开了身边的Omega惊慌之下靠向自己的粉腻手臂。
室内嘈杂人声不断,一片漆黑,只剩手机与零星烟头的火光提供着最后的一点光亮。
“停电了?”
“不是有备用电源吗?怎么还不启动!去找你们秦经理问问怎么回事!”
“温度太低了!UPS启动不了!”
包厢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有工作人员的声音在焦急地喊:“诸位别担心,已经在给设备辅助升温了,预计十分钟之内就能恢复供电!”
“操!十分钟?”茶几被猛地拍响,褚京颐听到表弟贺一诚在情绪激动地骂娘,“你们干什么吃的?说了多少遍今天不能出岔子?都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吧?叫秦永亮那老小子滚过来!”
“行了行了,一诚,又不是什么大事,”一贯好脾气的陆泽笑着打圆场,拿起一边的工艺蜡烛点上,烛光照亮了这一小片空间,“先点蜡烛等会儿就行了,不是也蛮有情调?”
“一帮废物点心!”贺一诚犹不甘心,他是东道主,夜都又在他名下,好好的聚会搞成这样,难免觉得脸上挂不住,越发吆五喝六地咋呼起来。
可惜周遭乱得厉害,他又不巧最近喉咙受伤,嗓音粗嘎难听,那点骂声也传不到外间去,只吵得自己人耳膜生疼。
褚京颐刚想叫表弟闭嘴,忽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茶几下挤过来,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腿。
“爸爸!”
此话一出,周围那几个人瞬间安静下来。
蜡烛被对面的陆泽推过来,苏星闻一把抓起烛台,就着那点微弱的火光打量褚京颐腿前的小孩儿,大呼小叫:“这谁家孩子啊?”
又去看他们之中唯一结婚生子的庄楷,“你把你儿子带来啦?”
庄楷黑着脸:“我有病啊?谁他妈带孩子逛夜总会。”
贺一诚揪住那小孩儿身上脏兮兮的背带裤的裤带,把人从他哥腿上提起来:“哪来的小乞丐,碰瓷的吧?”
那孩子一张脸脏得跟花猫似的,又是土又是雪水,额头那块儿还磕破了,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只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亮得惊人。
那双眼……
褚京颐微微一怔,脑海中很快掠过什么,还来不及细想,就看见面前这个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孩子鼓了鼓小嘴巴,再次响亮地喊了一声:“爸爸!”
因为包厢内骤然的安静,这一声几乎都在空气里荡起了一丝回音。
这下可真把这帮不着调的公子哥给逗乐了,苏星闻满脸看好戏的损相,抬胳膊撞了撞面无表情的褚京颐:“哎,褚二,这该不会真是你在外头留的风流种吧?怎么就逮着你一个人喊爸爸呢?”
褚京颐皱了皱眉,还没开口,贺一诚已经高声反驳:“你胡说什么呢!我哥怎么可能背着卿玉哥干这种事!”
褚二少对蓝家那位因为美貌而名盛洛市的蓝卿玉情有独钟,非卿不娶,这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褚蓝两家世代相交,两人也因此青梅竹马自幼相识,感情甚笃。褚二少苦恋佳人多年,向来洁身自好,就算偶有应酬也将分寸把握得极好,从来没传出过什么绯闻逸事。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反正苏星闻不信。
毕竟,蓝卿玉再是美貌无双,如今也不过是个因事故卧床七八年的植物人,褚二少虽然至今单身,明面上身边一个红颜知己都没有,但他一个正当盛年的优等Alpha,又实在不像身患某些不好言说的隐疾,这么多年来难道真能守身如玉?
最起码,你情我愿或者明码交易的一夜风流总该有过吧,又不是和尚,搁这装什么情圣呢。
几人都是家世相当的好友,彼此关系都不赖,只是对于褚二这个在他们这帮二世祖当中第一个进入家族权力核心并且陆续干出一连串漂亮成绩的异类,苏星闻难免有点心气不服,倒也不至于真存什么坏心,只不过偶然在言语上刺几句,平时也乐于见对方吃瘪罢了。
故而,见褚京颐似有不快之色,他那股促狭心思又冒了个头,点了点被贺一诚拎在手里的那个小脏孩儿的脸蛋:“哎,小孩儿,你妈是哪位啊?”
小孩儿不说话,只盯着褚京颐猛看,眼珠亮得跟探照灯似的,活像是见到了什么稀世罕见的物件。甚至还试图伸出一只泥爪去碰褚京颐的脸,像是因为激动连说话都结巴起来:“爸、爸爸……我知道你是爸爸!”
褚京颐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夹着香烟的右手搁在扶手上,火光明明灭灭,映得他眸光也幽深,仿佛陷入了某种微妙的思索中。
他长眉细目,鼻挺唇薄,五官轮廓精致浓丽,是副再标致不过的薄情长相。比一般亚洲人浅淡许多的肌肤在烛光映衬下透露出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望之如志怪小说中的精魅艳鬼之流。只看容貌或许很容易将他误认为一名风流艳质的Omega,但通身气质却极具威仪,令人无法生出丝毫亵渎之意。
被他这样冷淡的眼神一打量,原本正兴奋叫嚷的小孩儿不知不觉就安静下来,露出一些忐忑与怯色。
周围的气氛变得压抑,庄楷到底也是做父亲的人了,见状有些不忍,便劝道:“京颐,你别吓孩子了,应该是认错人了,待会儿来电了叫工作人员带着找找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