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攸闻声回头,面露几分诧异。
“毒性已解了大半,只是有些余毒深入肌理,清理尚需时日,还要再用几服药。”
“我问的是你。”李焉隅站在他一步之外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垂眸看着他。
谢攸微微一怔,眼底掠过几分极复杂神色,最终都化作一抹浅淡的笑意,轻声说道:“我很好。”
李焉隅一时未有作声。
午后的阳光透过细密的窗棂,静静地铺沉在地面上。四下里极静,唯有细尘在其中浮沉。
他的视线落在谢攸搭在床边的手上,那十指修长,却冷的近乎透明。
李焉隅指尖微微一动,轻轻覆在了谢攸的手背上。
谢攸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惊,指尖下意识想要向后退去,却被李焉隅不由分说地拢进掌心,再也不能移开分毫。
那点萦绕在周身的冷意,也在这一刻被妥贴地包裹起来,悄然融化在另一个人的体温里。
他不知所措,只得强自按捺下翻腾的心绪,说道:
“殿下这么早便从宫里出来,今日是大喜的日子,礼数不周,怕会惹得陛下与太子殿下不悦。我这里并无大事,容指挥使既已无性命之忧,殿下实在不必为我挂心至此。”
言下之意,仍是盼他回去。
谢攸此时面上虽然勉力维持平静,内心却已方寸大乱。
何云争吐露的事,不啻一道惊雷骤落,震得他神魂都似荡了一荡。
他不明白容斟和出手相救背后的深意,可此时此刻,这些缘由都不重要了。
仅容斟和知道他尚在人世,便足以令他万劫不复。
他什么都不愿再想,只盼能先将李焉隅劝回宫中,再寻个由头从容府脱身,就此远遁,再不入这京畿繁华半分。
若此刻不走,只怕日后便是想逃,也再难脱身。
思及此,谢攸凝定心神,让自己看起来并无异样,唇边努力牵起一丝极淡却温和的笑意,放缓了声音道:
“这里一切皆好,待容指挥使情况稍稳,我便回去。殿下宽心。”
李焉隅依旧沉默。他心里的那股沉郁之气渐渐化作不可名状的怒意,几乎就要遏制不住,喷薄而出。
他知谢攸所言句句在理。
往日或可恣意随心,然如今身在局中,书院案尚未查清,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所能凭依的,不过一个亲王身份。
是以不能与宫中相违。
他是真的该回去了。
可他又何尝看不出,面前的人正是存了想要就此远遁的心。这一别,宫墙深深,前路迢迢,倘若放任他离去,归鹤台下的事,不知又要发生多少回。
也不知,是否真的还能有再见之日。
李焉隅不自觉地抿紧了唇,窗棂透进来的光在他身上描摹出半明半暗的影。他将满腹怒火沉沉一压,看向谢攸,没头没尾地扔下一句:“不许叫我殿下。”
顿了顿,又续道。
“方才我进宫时,在宫道旁遇见了谢侍郎。他听闻忌先生回京,托我向你求个人情,问先生闲暇时能否过府,替他父亲诊诊旧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