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得知?”陆重山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李昭垂下眼帘,轻声道:“草民……曾是岐王府一书童,侥幸逃过一劫,故而知晓。”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却又充满了漏洞。但此刻,无人有心深究。
李昭没有理会众人,他只是看着陆重山,继续说道:“叛军占领长安后,京中府邸尽数被占,岐王府旧址如今是叛将安守忠的临时官邸。他们绝不会想到,脚下就藏着通往城外的钥匙。我将由此潜入,直扑叛军设在城西的粮仓。粮仓一起火,城中必乱。届时,将军再挥师猛攻,里应外合,长安可一战而定。”
这便是“暗度陈仓”之计。
计策很完美,堪称绝妙。但帐内却无人叫好,所有人都看向了陆重山,等待着他的决断。
让全军的智囊,他们的“徐参军”,亲身犯险?
这太疯狂了!
“不行!”王大石第一个跳了出来,他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喊道,“先生伤病初愈,岂能行此险事!末将愿代先生前往!”
“末将也愿往!”
“请将军三思!”
诸将纷纷附和,他们如今已将李昭视若神明,怎能容忍他去冒这九死一生的风险。
陆重山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李昭。他看到李昭苍白的脸上,写着一种决绝的固执。他明白,李昭提出这个计划,不仅仅是为了破城。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亲手踏上那片埋葬了他过去的土地,亲手点燃复仇的第一把火。
他是在向陆重山,向所有人证明,他李昭,不是只能躲在帅帐中摇着羽扇的谋士,他同样可以披甲执刃,亲临险境。他要用自己的双手,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是一种宣告,一种挣脱。
陆重山喉结滚动,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准。”
一个字,让满帐的反对声戛然而止。
他站起身,走到李昭面前,目光如炬:“我给你三十名朔方军最顶尖的锐士,由裴月奴亲自带队护你周全。子时行动,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城西的火光。”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我更要看到,你安然无恙地回来。”
李昭心中一震,他抬起眼,撞进陆重山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试探,只有山崩海啸般的担忧与……命令。
他仓促地移开视线,低声道:“……遵命。”
是夜,月黑风高。
长安城外,朔方军的营寨如同蛰伏的巨兽,万籁俱寂。然而,在朱雀门方向,喊杀声、擂鼓声却惊天动地,火把连绵数里,照亮了半边夜空。朔方军主力正在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夜袭。
而在城西的废弃园林,一道道黑影如鬼魅般穿行在残垣断壁之间。
李昭走在最前面,他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夜行衣,戴上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在月色下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此刻,那张脸上没有半分平日的病弱,只有冰冷的专注。
他凭着儿时的记忆,在一口枯井旁的假山石上摸索片刻,随着“咔”的一声轻响,地面上一个不起眼的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陈腐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李昭点燃火折子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跳了下去。
"安全。"
甬道狭窄而幽深,脚下是湿滑的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朽的气息。身后,是玄甲锐骑们压抑而均匀的呼吸声。他们是陆重山最精锐的亲兵,每一个人都身经百战,此刻却心甘情愿地跟在一个看似文弱的“幕僚”身后,执行这场疯狂的计划。
黑暗中,李昭的脚步异常沉稳。
这里,曾是他儿时捉迷藏的乐园。他记得父亲笑着将他抱起,指着这密道的图纸告诉他,这是岐王府最后的退路。言犹在耳,却已是家破人亡。
沉闷的脚步声在甬道中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过往的回忆之上。压抑的恨意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但他不能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传来一丝微弱的光亮和人声。
出口到了。
李昭做了个手势,身后的锐骑立刻贴墙而立,屏住呼吸。他凑到出口的缝隙,向外窥探。这里是城中一处偏僻的民巷,几个叛军兵卒正围着火堆喝酒骂天,浑然不觉死神已在墙后。
干净利落的解决掉哨兵,一行人如幽灵般融入了长安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