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颂天把周一诺放下来,打开瓶盖让周一诺喝水,周一诺伸手对着空气抓了两下,没抓着。
“这呢。”蒋颂天手忙脚乱地把水塞到周一诺的手里,根本不敢看他,“快喝,赶紧回家。”
“哦,你好急啊。”
周一诺哆哆嗦嗦地捧着水瓶喝了几口,喝完,拉着蒋颂天的胳膊示意他蹲下来接着背。
蒋颂天深吸了几口气,半蹲下,提前很严肃地跟周一诺约法三章,“不要再乱动了,不然把你丢路边。”
周一诺很不满意蒋颂天的态度,趴好后,努了一下嘴,不怎么乐意地回道:“知道了。”
又重新迈上回家的路,这次周一诺老实了很多,不知道是酒精稀释了还是分解了,头脑也跟着清醒了很多。
周一诺搂着蒋颂天的脖子,看着路边一家一家后退的店铺,脑海里想到从隔间出来的陈觅。
“你又有什么资格蒋颂天出头?”
“朋友?你?”
“蒋颂天家的情况,不是你最先在你的升学宴上说的吗?”
周一诺趴在蒋颂天的背上,耳边不断回响着陈觅挑衅的声音,觉得他们仿佛在不断下坠。
周一诺想到那个雨天,他和蒋颂天一个人站在伞下,一个人站在伞外。
蔷薇藤被风吹得片片凋落,蒋颂天说不要可怜他的时候,眼睛里蕴着比雨水还要浓烈的潮湿。
周一诺以为那只是一场骤然将息的暴雨,其实不然。
在蒋颂天漫长又压抑的青春期里,他一直在承受着自身家庭和由于周一诺不明实情的暴力言语所带来的重量,默默的稳稳的,不推脱不喊累也不抱怨。
可凭什么?凭他愿意吗?不要,这是什么道理。
正值十八岁,无忧无虑、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周一诺第一次产生了想要让时间倒流,回到过去,回到十岁重新来过的想法。
可惜,时间是条单行线,后悔常有,机会却从来只一次。
周一诺把脸埋进蒋颂天的棉质T恤里,小幅度地收紧手臂,很小声地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蒋颂天听到周一诺说话了,不过没听清他说了什么,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周一诺摇摇头,蒋颂天放慢脚步,托着他的大腿往上提了提。
“马上到家了。”蒋颂天安抚着。
周一诺乖巧地点点头,动作很慢地抬头,凑到蒋颂天的肩膀上安静地盯着他的睫毛看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凑到耳边很难过地说:“对不起啊,蒋颂天。”
蒋颂天有些愣住,脚步很慢,转过头看着趴在肩膀上的周一诺。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了,眼角眉毛耷拉着,嘴角抿成一条线,明明是跟别人道歉,他却似乎更受伤。
“为什么说对不起?”蒋颂天不觉得是因为背着他走了一路。
周一诺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蒋颂天的眼睛,超小声地说了个关键词:“升学宴…”
“升学宴上的话?”
周一诺点点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我不该那么说你的。”
这个答案很出乎蒋颂天的预料,他扬了一下眉,不太确定地问道:“所以晚上喝酒也是因为这个?”
周一诺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咬着嘴唇点点头,默认。
蒋颂天盯着周一诺的脸看了几秒,边看边蹙眉,后来还笑了,笑得很开心,眼睛弯得和今晚的月亮一样。
“笑什么?”周一诺脸颊又开始发烫了。
蒋颂天稍微收敛了一下笑容,但还是弯着眼睛,摇摇头,相当无奈地回道:“你啊你,管陈觅干什么?我才不在意他怎看我呢,不论是陈觅还是王嘉勉,或者学校里的其他任何人,我都不在乎,随便他们想说什么说什么,我听完不会又任何感觉。”
周一诺觉得蒋颂天这是为了让自己减轻愧疚感,低着头,低声辩驳道:“可他们就很烦啊。”
“傻瓜,他们是他们。”蒋颂天转过头看向前方,脚步不疾不徐,一双笑着的眼睛在夜风中温柔地注视着前方,轻声细语地道:“我只在乎你怎么看我。”
以周一诺现在的清醒程度还是很难理解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经由内疚和后悔支配,他趴在蒋颂天肩膀上一路再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