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恬转身跑回叶瑞明面前,说:“今天圣诞节,我请你吃饭吧!”
“好!”像是收到突如其来的馈赠,叶瑞明开心地笑得像个小孩。
镇上的饭馆到处都挤满了人,两人来到一家汤锅店,小小的店面里人声鼎沸,几张油腻腻的木桌挤满了食客,空间里充斥着满足的咀嚼声、碗筷碰撞声和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谈笑声。
陈恬和叶瑞明挤在靠窗的一张小方桌旁,点了一份老妈蹄花汤锅,一口硕大的砂锅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奶白色的浓汤里,炖得酥烂脱骨的猪蹄颤巍巍地半露着,皮肉呈现出诱人的胶质光泽,几粒圆润的白果沉浮其间。
“快尝尝,这家的蹄花很地道。”陈恬拿起汤勺,主动给叶瑞明舀了一大块连着蹄筋的肉,又盛了半碗汤,动作自然,不再是之前的僵硬疏离。
“谢谢。”今天的奔波本就让叶瑞明又冷又饿,他赶紧喝了一口汤,暖意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又浓又鲜,还有股特别的香味,好喝!”
“老板娘说秘诀就是加了白果,炖得久,不过白果不能多吃哦。”陈恬也低头喝了一口汤,满足地眯了眯眼。热汤顺着食道滑下,她感觉僵硬的身体都似乎放松了一些。
“这个蹄花软软糯糯也很好吃。”陈恬示意叶瑞明尝尝蹄花。
叶瑞明学着陈恬的样子,夹起一块颤巍巍的蹄花,在特意调制的红油蘸碟里滚了一圈。鲜亮的红油裹着软糯的皮肉,入口即化,浓郁的胶质感和香辣微麻的复合滋味在舌尖炸开,直冲味蕾。软烂的蹄筋带着恰到好处的韧劲,白果炖得粉糯,带着一丝独特的清苦,完美地中和了蹄花的肥腴。
“唔……好吃!”叶瑞明忍不住喟叹一声。
两人埋头吃了一会儿,暂时被美食俘虏。叶瑞明额角沁出了细小的汗珠,陈恬的鼻尖也亮晶晶的。小店里的喧嚣仿佛成了最好的背景音,将两人之间原本可能存在的沉默或尴尬巧妙地掩盖、冲淡。
等叶瑞明再抬起头来时,隔着薄薄的水汽,看到陈恬的脸颊被店里的暖气和汤的热度烘得红扑扑的,像初春枝头刚染上的一点红樱。这抹鲜活的红晕,比桌上任何食物都更让他心头一暖。
“香港……还习惯吗?”陈恬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油光,主动问道。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开启话题。
叶瑞明立刻来了精神,眼睛明亮了起来:“课业是挺紧,不过教授确实很有水平!图书馆资源也很好,就是……食堂有点贵。”一讲到“贵”,他突然敏感了起来,想起之前的小误会,赶紧转移话题,絮絮叨叨地分享着初到香港的新奇见闻——维港的夜景、半山扶梯的陡峭、茶餐厅里快得像打仗的点餐速度,还有他那个总爱半夜煮泡面的室友。
陈恬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嘴角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这抹笑意,驱使叶瑞明滔滔不绝地描述着香港的见闻,带着点笨拙的幽默,努力想让气氛轻松些。
他看着灯光下她低垂的、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汤,那些盘桓在心底的担忧和疑问——关于她突然的消沉,几乎要冲口而出。
“你……”他刚吐出一个字,声音有些发紧。
陈恬抬起眼看他,目光里一片澄澈。
叶瑞明的心猛地一跳,他太想知道是什么将她击垮,太想分担那份沉重的悲伤。话在舌尖滚了几滚,带着灼热的温度和急切的关心。他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对你很重要吗?”“现在好点了吗?”
可最终,当他的目光落在她捧着汤碗的手上,落在她因为暖和而泛着红晕的脸颊上,落在她此刻愿意坐在这里、听他絮叨、甚至请自己吃饭的这份“主动”上时,那些滚烫的疑问,被他生生压回了喉咙深处。
他不能问。至少现在不能。
他害怕那些问题会像一把冰冷的锁,重新合上她刚刚才艰难打开一丝缝隙的心门。他害怕这好不容易才氤氲开的一点暖意,会被残酷的现实再次吹散。
于是,他又硬生生转开了话题,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轻松,夹起一颗白果放到陈恬碗里:“咳,那个……这白果确实不错,粉粉糯糯的,听说还养生!”他的笑容有点勉强,眼神却带着小心翼翼的守护。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用筷子夹起那颗白果,放进口中。清苦回甘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窗外,雪依旧静静地下着,小小的汤锅店里,暖意融融。砂锅里的汤依旧咕嘟作响,白气袅袅上升。两人隔着朦胧的热气,吃着软烂的蹄花,分享着无关痛痒的见闻。那些深藏的悲伤和未问出口的关切,暂时被这人间烟火的热度包裹着,沉入了汤锅的深处,等待着更合适的时机去触碰。
但此刻,这份带着蹄花香气的沉默守护,这份笨拙的、以她感受为先的体贴,像一碗实实在在的热汤,暖了胃,也悄然暖了陈恬那颗在寒冬中瑟缩的心。
陈恬买单,叶瑞明乖乖跟在身后,不去抢单。
热腾腾的蹄花汤带来的暖意还未完全散去,两人推开小店厚重的玻璃门,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瞬间扑面而来,激得人一个哆嗦。
“我送你回去。”叶瑞明掸掉头盔上面的雪粒,递给陈恬。
陈恬接过头盔,默默戴上,系好卡扣。冰冷的塑料外壳贴在脸颊上,隔绝了部分风雪声。这次,她不再抓摩托车后座边缘的金属扶手,而是抓住了叶瑞明厚厚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