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漾双手被束,用一条粗麻绳拴连上装满赃物的板车,狼狈地被几个山匪夹在中间推搡着走。
“带这小子忒麻烦,咱们光带着钱财走还不行吗?带这累赘作甚,不如一刀——”拉车的喽啰嘟囔抱怨,腰间的匕首寒光一闪,晃得吴漾眯了眯眼。
“蠢货!”说话的人很眼熟,赫然是那寺庙里的大和尚,此时凶相毕露,哪还有方才装出来的慈悲为怀。“没听他说他是徐万金的儿子吗?好好的庙宇遭毁了,香火钱都没拿出来!我们怎么和寨主交代?况且不还得找新的营生?这不都要钱吗?”
当时正是这贼和尚破门进来,他本来是来想掳走歇在后厢房的两个女香客。却碰见吴漾在房中站着,当即红了眼要拔刀杀人灭口,却听这小子大喊:
“别杀我!我是江宁县丝绸商徐氏的儿子!我们……我们家可以拿钱来赎我!”
财帛最动人心,贼人半空中的刀硬生生止下,打量起眼前这个“首富徐氏之子”。见他虽穿得简单,衣服料子却是锦罗绸缎,加上那身一看就是金樽玉盏养出来的细皮嫩肉,登时信了□□成。
眼看外面已杀声大作,贼和尚也顾不上什么女人了,当即拿刀抵在他后腰,强迫吴漾和他从后院一处隐蔽小门出去。逼拽着他往深山里又跑了好一段距离,才将他双手绑住,与几个接应的碰头将人绑走,准备狠狠敲徐家一笔赎金。
几个贼人又骂起官府,同时也纳闷他们的贼庙宇如何被识破的?要知道为了掩人耳目,这群色中恶鬼都看着女香客眼泛绿光了,硬是强忍着没下手。
吴漾故意磨蹭着拖在后面走,庆幸没说自己没实话实说,否则按这伙贼人痛恨官府的程度,恐怕不要赎金也要剁了他出气。
想到那两个女人,大和尚又来了心火,回头狠狠踹了吴漾一脚,喝骂道:“搅屎棍一个,坏老子好事,还不快走!”
吴漾猝不及防捱了一脚,霎时就被那股蛮力掀翻地,又因被绑着手,连用手支一下卸力都做不到。整个人狠狠磕在黄土地上,“咳咳”着吃了一嘴沙土。脸上火辣辣一片灼烫。额头、脸颊、下巴上都破皮流血,滴滴答答濡湿一小片土地。
他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罪?这一脚给吴漾踹得头昏脑胀耳鸣,眼前的一切瞬间模糊起来,只剩浑身疼的鲜明。捱踹那一处更疼得像火烧,好险这一脚没踹到要害处,否则真一下要了他半条命了。
大和尚还在厉声喝骂:“少他娘的装死,赶紧给老子爬起来赶路!”
吴漾勉强把因疼痛而无意识沁出的眼泪硬生生憋回去,吐出一口混了血的泥沙,咽下满口腥气,挣扎着要站起来,不肯在这群贼人面前露怯。怎奈何身上疼得发颤,一个不稳,又摔在地上,眼冒金星。
几个贼人见了他这副窘迫样子,登时哈哈大笑起来,贼和尚开口嘲讽道:“瞧瞧这脓包怂蛋,和个娘们儿一样一推就倒,丢我们汉子的脸!”
拉车的喽啰趁机吹捧贼和尚道:“这世间有几个汉子能和咱们三当家一般勇猛?真要论起来,我只认咱三当家是好汉!”
这波马屁拍得贼和尚心里舒坦极了,不禁洋洋自得起来:“那是,老子当年在其他地方打家劫舍,杀过的人比吃过的饭都多哩!江湖上谁不称俺一句好汉哥哥,活得好不快活。”
几个小喽啰吹捧之际,其中一人獐头鼠目,眼睛滴溜溜转到了吴漾身上。看他还晕着,眸中暗光微动,随即对着贼和尚道:
“哥哥,你看那小子身上穿得缎子,一身下来都要好多钱!他连哥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凭什么比哥哥穿得好?不就是托生了个好爹,会吃嚼我们老百姓的血肉吗?!”
贼和尚顺着他眼神望去,看看吴漾那身锦袍,再看看自己身上不知穿了多少年的粗布烂衣,听了这话心里也开始不是滋味。特别是看到吴漾身上丝绸衣服跌破,一时间又觉得心疼。
他当即几步走上前去,要扯了吴漾的衣服:“你个小白脸凭什么穿得这么好?白白糟蹋这好物!”
那说话的喽啰赶忙上去,谄笑道:“这等事岂劳烦哥亲自动手,小的替您扯了。”
说话间他便来扯吴漾身上的道袍,吴漾为了活命,也只能任由着他扒自己衣服,忍着不适那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
谁知这贼磨蹭半天,直往他身上乱蹭。吴漾只觉得这人手忒笨,老半天没解开这身袍子,全然不懂这厮粗重的呼吸和脸上的淫邪之色。
正当吴漾觉得煎熬万分,还好那贼人等不及,粗暴拉开那喽啰,嫌恶骂道:“磨磨唧唧的,一点小事也做不好!”
吴漾松了口气,任由贼人将衣服扯了,喜滋滋披到自己身上,又瞄着吴漾的衬衣也是白绸做的,便一并给扒了。随手将自己的那身破烂僧袍施舍般丢给吴漾,上面的臭味差点把吴漾熏晕。
“哥啊,为啥还要给这小子衣服穿?这不浪费了吗?”
说话的喽啰面露不甘地看着吴漾艰难但迅速地把衣服穿上,恨得脸都差点挂不住。那贼人正欣赏着这身好衣服,头也不抬道:“他又不是娘们,光着身子也是膈应老子。”
那喽啰讪讪没话说,直拿那双贼鼠眼睨着吴漾,直把人看得一身恶寒。
一群恶鬼,吴漾暗自思忖。断然不能跟着这群人进了他们的贼窝,否则以这伙人的凶残程度,即便是真的给了赎金也不会留吴漾活口。当务之急得趁着他们现在人少想办法跑了。要真进了寨子,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刚刚那一闹让吴漾缓了一会儿,虽然这会身上还是疼得厉害,好歹能走了。而那伙贼人也认定了吴漾是个翻不起浪花的废人,一时竟松懈了对他的看管。自顾自走在了前面说话,又是痛骂官府又是心疼寺庙的好营生。
吴漾不语,面色凝重,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跑了才好。
没想到,片刻间,方才还晴朗朗的天突然间刮起大风。一时间深林中风沙大作,吹得几个人都睁不开眼。
贼和尚骂道:“要死的妖风!呸呸!”吃了一嘴沙子。
飞沙走石间,猛然听吴漾大喊一声,吓得几个人都是一抖。还不等贼人骂,便听吴漾声音颤抖,结巴道:
“大……大大哥,我们这一行一共几个人啊……”
贼和尚一愣,这小子一路都不吭声,谁知一开口就问了个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题,紧接着又听这小子声音里竟然带了哭声:
“大哥!我记得我们不是五个人吗?怎么我刚数了……多了!多了一个人呐!”
此话一出无异于平地炸雷,这风来的古怪,又吹得人迷眼看不清,一时都拔刀乱挥,瞬间乱作一团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