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最近总觉得段燎和虞清宴之间怪怪的,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劲儿。
一开始吧,那简直是水火不容,段燎看虞清宴的眼神,活像看块碍眼的石头,虞清宴更是拿他当空气,连个眼角余光都欠奉,后来呢,画风突变,段燎就跟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似的,成天黏在虞清宴屁股后头,虞清宴长虞清宴短,那殷勤劲儿,看得王铁柱直起鸡皮疙瘩。
可这几天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段燎人还是跟着,可那感觉……王铁柱挠着后脑勺,凑到正在调试镜头的王逸晨身边,压低声音,一脸八卦兮兮的困惑:“逸晨哥,你说段哥和清宴哥他俩是不是吵架了?我怎么瞅着怪怪的?气氛贼拉不对劲!”
王逸晨正弯腰看着取景框,闻言抬起头,顺着王铁柱的视线望过去。
院子中央,临时搭起的拍摄区灯光柔和,司徒悠悠正和村里一位头发花白穿着靛蓝土布褂子的夏阿婆低声交流着动作细节,虞清宴站在一旁,微微侧着头,专注地看着旁边小监视器里回放的画面。
而院门口,段燎斜倚着斑驳的木门框,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衬衫,领口随意敞开两颗扣子,身姿看似慵懒闲散,一条长腿微微曲起,脚尖点地。可他那双眼睛,隔着大半个院子毫不掩饰地钉在虞清宴身上,那眼神……王铁柱形容不出来,只觉得里面翻滚的东西太烫人,太有侵略性,像是要把人连皮带骨都吞下去,是一点儿也不清白。
王逸晨嘴角抽了抽,收回目光,没好气地拍了下王铁柱的后脑勺:“大人的事儿,小孩少管,干活去。”
“我哪小了。”王铁柱不满地嘟囔,揉着后脑勺,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那俩怪怪的人身上瞟。
那边,司徒悠悠似乎和夏阿婆沟通好了,直起身,拿着分镜头脚本走到虞清宴身边,指着监视器屏幕低声说着什么,两人挨得有些近,司徒悠悠的头发几乎要蹭到虞清宴的肩膀。
几乎是同时。
倚在门框上的段燎,眼神瞬间眯了起来,那原本慵懒的姿态绷紧了几分,下颌线微微收紧,目光落在司徒悠悠靠近虞清宴的那一侧,那眼神,仿佛司徒悠悠再靠近一寸,他就能立刻扑过去把人撕了,哦不,是推开。
王逸晨看得眼皮直跳,他放下手里的活计,几步走到两人面前:“咳咳,清宴……”他眼神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门口那个散发着强烈生人勿近气息的门神,“让那位…收着点儿吧。”他压低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咱这村里民风淳朴,他那眼神巴不得全村人都知道他把你圈地盘里了似的。”
司徒悠悠何等精明,立刻心领神会,她非但没退开,反而故意侧过身,越过王逸晨的肩膀,挑衅似的朝门口的段燎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压低声音对虞清宴道:“啧啧啧,清宴,瞧见没?我要是再靠你近点儿,那狼崽子,眼神都能把我活剐了,这护食护得……啧啧,够凶的啊。”
虞清宴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门口,段燎接收到他的目光,立刻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扬起一个痞气十足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眼神却依旧灼灼,毫不收敛。
虞清宴没说话,也没再看段燎,他转身,径直走向拍摄区中央的夏阿婆:“夏阿婆,您这个地方的动作,可以再慢一点,细致一点,就像平时捻线那样,不着急。”
“哎,好,好,我再试试。”夏阿婆连忙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
“好,各部门准备。”司徒悠悠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扬声指挥,“小李,刚才那段重拍一遍,小周,侧逆光再打低一点,柔和些,夏阿婆,咱们再来一次啊。”
“好的好的。”夏阿婆应着,重新调整姿势。
拍摄重新开始,王逸晨和虞清宴退到了摄像机后方,站在光线稍暗的角落。
王逸晨抱着胳膊,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虞清宴:“喂,清宴,你俩到底咋回事?连铁柱那傻小子都看出来不对劲了,段燎那眼神都快把你生吞活剥了,你俩闹别扭了?”
虞清宴的目光落在拍摄区,看着夏阿婆在灯光下缓慢而专注地捻着无形的丝线。
虞清宴看了眼门口的那抹身影,一开始,他是真的觉得段燎就是个没礼貌没分寸,甚至有点无耻的纨绔子弟,除了那张老天爷赏饭吃的俊脸,简直可以说一无是处,后来,这人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总能找到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出现在他面前,没话找话,眼神直勾勾的,带着一种让人烦躁又毫不掩饰眼神,他心底是真的烦他,烦到恨不能一脚把他踹出清水山。
再后来,他被烦得忍无可忍,冷着脸问他究竟想干什么,段燎那家伙,居然嬉皮笑脸地说,想看他笑?他当然不信,这理由太敷衍,太轻佻。
再后来段燎因为他的一句话,鬼使神差地去巡山了,然后出了事,看着那张苍白失血却依旧带着傻气的脸,他心里那点厌烦,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个洞,泄掉了一些,他忽然觉得,逗一逗这只傻乎乎横冲直撞的大狗,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他以为段燎伤好以后,这场闹剧就该结束了,毕竟城里来的少爷,新鲜劲儿过了,自然就回去了,没想到,他又一次因为所谓的愧疚,莽撞地进山,又把自己弄得一身伤,那一刻,虞清宴心里那点逗弄的心思,掺杂进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他想,那就试试吧,试试他是不是真的,毕竟那张脸,他还真的是挺喜欢。
结果呢?他撞见段燎看片儿?看那种片子?他是不是?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还是只是一时兴起,或者只是对他这个山里人产生了某种猎奇心理?虞清宴不确定了,他引以为傲的洞察力,在段燎身上失了效。
段燎说他没谈过恋爱,那些自以为是的讨好,那些笨拙又执着的贴贴,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个带着酒气和滚烫的吻,虞清宴看在眼里,他冷眼旁观,以为自己能掌控局面,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好像也在不知不觉间陷了进去。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恐慌。
他恐慌段燎只是一时兴起,只是被山里的新鲜空气和神秘感冲昏了头,他恐慌这份炽热来得快,去得更快,他恐慌自己一旦交付真心,换来的只是对方新鲜感褪去后的厌倦和逃离,他不敢赌,他虞清宴,看似清冷疏离,实则最怕的是被抛弃。
所以段燎那些越来越越界的举动,那个在守山小屋暴雨夜,逼得他不得不竖起最后的防线,他选择在那天晚上,把最沉重最现实的话说了出来,他想用那条太难走的路,吓退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狗。
可段燎说,他可以等。
他能等多久?虞清宴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喜欢段燎,喜欢他张扬的笑,喜欢他傻气的执着,喜欢他笨拙的讨好,甚至喜欢他看自己时那毫不掩饰的带着占有欲眼神,他想要的,不是一场露水情缘,不是一时兴起的游戏,他想要的是一场能永远谈下去的恋爱。
想到这里,虞清宴的嘴角向下抿紧了一丝,他收回落在拍摄区的目光,转向身边一脸八卦的王逸晨,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发情期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