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内层的衣物,他踉跄着冲下巨岩,凭着记忆扑向段燎消失的位置,那是一片被新雪和崩落的雪块深埋的区域。
“段燎,回答我。”虞清宴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双手颤抖着开始疯狂挖掘,坚硬的冰雪冻得他指节剧痛麻木,他却浑然不觉。
恐惧像是无数冰针,密密麻麻刺穿了他的理智,他眼前不断闪现段燎将他推开的那个瞬间,那双被雪崩吞没前映着他自己倒影的。
“别有事……段燎……求你……”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那股撕心裂肺的恐慌感,让他清晰地认识到,段燎,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他心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这份情感,如这雪山深处埋藏的生命之花,在濒临失去的绝境下,破开冰封,骤然绽放。
就在他心神几近崩溃,机械地疯狂掘雪时。
下方大约一臂深的积雪层里,一只覆盖着厚厚雪粒的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手,猛地破雪而出,颤抖着抓住了虞清宴还在挖掘的小臂。
冰冷的触感让虞清宴浑身剧震。
那只手猛地收紧,紧接着,那片雪层剧烈地蠕动起来,雪块纷纷落下。
“咳咳……咳……”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从雪层下传来。
虞清宴的心跳几乎骤停,他猛地俯身,用尽全身力气,连同那只手的主人的挣扎,一起狠狠向上拽拉。
哗啦啦,积雪被掀开。
段燎的身影艰难地从雪坑中挣扎爬出,他满身满脸都是雪沫,防寒面罩歪斜着挂在一边耳朵上,脸上被冰碴划破几道血痕,额角还有一块明显的青紫淤血,半边身体似乎被重撞过,动作极其迟滞。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疼痛的闷哼,护目镜早已不知去向,那双眼底布满血丝,里面盛满了惊魂未定,然而那视线在触及虞清宴脸庞的刹那,骤然爆发出几乎碎裂般的光芒。
他根本不顾自己的狼狈和剧痛,那双因极寒和撞击微微颤抖的手,第一时间猛地攀上虞清宴的双臂,目光在虞清宴脸上、身上每一个角落里疯狂扫视,声音嘶哑破碎,几乎是吼出来的:“虞清宴,你有没有受伤?伤到哪儿了?快告诉我!!!”
看着段燎这副狼狈不堪、浑身是伤却只关心自己的模样,听着他那嘶哑嗓音中无法掩饰、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惧,虞清宴心中那根绷紧了无数日夜、缠绕着诸多犹疑、试探与自我保护的弦铮的一声,彻底崩断。
一股温热而汹涌的情感洪流,毫无阻碍地冲垮了所有理性的堤坝,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如此炽热如此纯粹甚至不惜以命相搏的守护,那些曾经横亘在心头的冰层,在这一刻,被这不顾一切的烈火彻底融化蒸发。
虞清宴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压下喉间的哽咽和眼中翻涌的热意,他伸出手,没有去拂段燎抓得死紧的手指,而是,拍掉段燎厚重防风服肩头上厚厚的积雪,那温热的手掌,在那宽阔的带着撞击痕迹的肩膊上,微微停顿了片刻。
雪花簌簌落下。
“没伤着吧?”
段燎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了大半,他脸上的惊惶稍退,却又似乎被这从未听过的温软声线触动,眼底的赤红翻涌起更加深沉的情绪,他咧了咧被冻得苍白的唇,挤出一个带着些惨然、却又充满实感的痞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声音却还带着嘶哑的余波:“咳……放心,我皮糙肉厚,结实着呢。”边说边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却不小心牵动了被砸中的腰侧,痛得闷哼一声,额角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虞清宴眸色微深,不再多言,伸手稳稳架住段燎的胳膊,将他用力撑起:“好。”
段燎心头猛地一跳,虞清宴这个态度……还有那个字里的余温……
虞清宴却没有再看他,随后,他走到段燎身边,将他背上那个巨大的浸了雪水而越发沉重的登山包卸下,背在了自己身上。
“你伤着腰,我来。”他搀扶住段燎的手臂,“下山,慢些。”
段燎看着虞清宴主动背起沉重背包,他鼻尖一酸,刚才在雪崩中未曾感到的恐慌和委屈,此刻却奇异地上涌,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着虞清宴的方向更紧地依靠过去,想要去靠近他的光。
两人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步,踏着狼藉的雪地,朝着山下走去。
山路依旧漫长湿滑,积雪依然没过脚踝,寒风也未曾停止它最后的呜咽。
他们小心地避开了那处巨大的雪崩堆积区,选择了更稳妥但更绕远的山脊线,段燎的腰伤让他每走一步都眉头微蹙,但虞清宴始终稳稳地支撑着他,段燎也将几乎一半的体重依靠在虞清宴身上,彼此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贴近。
天色渐晚,但风小了,雪也停了,四周一片空旷宁静,只有两人踏雪的咯吱声,和彼此稍显粗重的呼吸在寂静中交融。
“清宴……”
虞清宴搀扶着他的手臂似乎更用力了一些,没有转头看他,只是看着前方蜿蜒向下的铺满积雪的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这声轻应落在段燎耳中,却如天籁,他再也克制不住,反手抓住了虞清宴搀扶着他的那只手腕。
虞清宴脚步一顿,终于侧过头来。
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