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村民们的目光追随着那唯一在火焰光环中跃动沟通天人界限的身影,眼神里是纯粹的敬畏与信仰。
舞至酣处,有村民抬着早已准备好的堆叠如山的祭品上前,郑重地置于那幽蓝炽白的火焰边缘。
傩舞的动作陡然变得更加激烈急促,虞清晏的身影在疯狂的旋转和令人眼花缭乱的跳跃中几乎与火焰融为一体,他用一种极具力量的姿势,抄起祭台旁一把由荆棘和白茅捆扎的巨大原始的火炬。
吟唱也在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音量与强度,二十个声音汇聚成一股足以穿透云霄的洪流,冲击着山野。
玄门洞开,神驾降临,
玄门洞开,神驾降临。
“轰!”
伴随着这震天动地的祝祷,虞清晏手中那巨大的蘸满了某种秘制药油的火炬被重重地掷入篝火堆的核心。
一刹那间,火焰仿佛被泼上了滚油,幽蓝白炽的火焰猛地炸开,火舌冲天而起,化作一条数十米高的狂烈舞动的赤金色巨龙,一股难以言喻混合着草木焚烧香料炙烤的浓烈异香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山君殿,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堆放的祭品,发出噼啪的吞噬声,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就在这火焰巨龙冲天、浓烟弥漫的刹那。
火光与浓烟的间隙中,那立于祭坛之前,完成最后一式请神之姿的傩舞主祭,虞清晏。
他双臂斜指苍穹,身躯绷直如神矛,完成了仪式的最终定格。
周身的气场在这一刻达到了无可比拟的顶峰,他仿佛是火焰本身,是通神的桥梁,是这焚尽一切的狂潮中心唯一静止不动却掌控着一切的锚点,跳跃的火焰为他高大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流动的神圣的金边。
浓烟稍散。
段燎一直紧握着拳头,手心全是汗,他站在自己守卫的位置,目光却从未须臾离开过那祭坛中央的身影,就在这焚火请神震撼灵魂的顶点,越过那些仍在无声膜拜的伴祭弯曲的脊背,越过那依旧在跳跃升腾变幻形状的巨大火焰,甚至越过那袅袅升向星空的青烟……
虞清晏那双戴着面具原本应该直视山君神像或仰望苍穹的冷冽眼眸,此刻,竟透过所有光影的阻碍,精准无比地落了下来。
目光如炬,穿透了距离,穿透了喧闹,穿透了虔诚的人群。牢牢地,锁定了外围人群边缘,那个一身劲装目光未曾偏移丝毫的身影,段燎。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冲天火焰是唯一的背景音。
四目相接。
段燎清晰地看到了那目光,那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照着跳动的火焰,也倒映着自己,不再是神祇俯瞰凡尘的漠然,不再有祭祀仪轨的清冷,那其中蕴含的东西复杂如深渊,还有在那一切之下翻涌着的被神性压抑了整晚的情愫。
段燎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眼中再无冲天火焰,再无喧闹人群,再无古老神像,也无垠夜空。
只有火焰中那个人。
只有那穿越万千阻碍、终于抵达自己灵魂深处的目光。
那无声的一瞥,包含了千言万语。
他明白了。
不需要言语。在那山神降世的瞬间,在那目光交汇的刹那,段燎已经读懂了虞清晏用眼神传递的唯一最坚定的讯息。
于此地,于此刻,山神为证,我心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