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沉溺深水,混沌迷蒙间,一股温热的液体滑入喉中,带着清苦的药香,牵引着跳跳本能地吞咽。
眼皮沉重地掀开一线。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媚娇俏的芙蓉面。肌肤胜雪,眉黛如墨,樱唇一点,尤其那双眸子,俏皮灵动,灿若星子。见他睁眼,少女嘴角弯起,双眼笑成月牙儿,光彩流转,灵气逼人。
“小姐小姐,他醒啦!”那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
话音未落,一道淡绿身影已至榻前。来人一袭素雅长裙,青丝松松绾起,以两枚簪子固定:一枚素净白玉,一枚则是精巧的木槿花银簪。细薄银瓣层叠舒展,在微光下浮动着晨露般的清辉。她蛾眉淡扫,秀眸澄澈似秋水,不施脂粉却莹然生光,恰似那荷叶尖上凝着的一滴晨露,剔透晶莹,自蕴风华。
跳跳欲撑身坐起,却被苏白薇伸出的素手轻轻按住:“公子勿动。筋骨断处刚续接,此时妄动,恐前功尽弃。”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他心头微暖,哑声道:“多谢二位姑娘救命之恩。”
“医者本分,公子不必挂怀。”苏白薇微微颔首,“切记,三日内不可下榻,一月内不可妄动真气。容我再为公子诊脉。”
“有劳。”
苏白薇于榻边落座,纤指轻搭跳跳腕脉。指尖触及肌肤的刹那,她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讶异。
诊脉的时间,竟绵长得异乎寻常。屋内一时落针可闻,连呼吸都似屏住了。木槿亦察觉气氛凝滞,屏息以待。
苏白薇终于缓缓收回手指。
“如何?”木槿急问。
“公子脉象……”苏白薇徐徐道,眸光沉静,“竟比预想中平和有力许多,恢复之速,实属罕见。故反复切脉,以求确证。”
“那就好,那就好!”木槿长舒一口气。
“木槿,”苏白薇目光转向她,“今日晾晒的龙胆草,可收妥了?”
“哎呀!忘了!”木槿惊呼一声,匆匆离去。
跳跳何等敏锐,早将苏白薇眉间那缕忧色收入眼底:“姑娘若有未尽之言,但讲无妨。于我而言,除却生死,余皆小事。”
“公子可知,”苏白薇抬眸,直视他双眼,声音轻而清晰,“你仅余……五年阳寿?”
跳跳心头一震,旋即化作唇边一抹自嘲的弧度:“呵……倒是比我料想的,短了些许。”
“公子……似乎并不忧心?”苏白薇微露讶色。
“忧心何用?”跳跳目光沉静如水,“生则生,死则死,顺天应时罢了。”他眉头忽而微蹙,似想到什么,复又舒展,“唯有一事……想来时间也够。姑娘不必忧怀,人各有命数。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苏白薇凝视他片刻,轻轻摇头:“既如此……公子也请安歇。若夜间不适,唤我便是,我便在隔壁。”
她转身欲行。
“白……”
苏白薇驻足回眸。
“……白白劳姑娘费心了。”他话锋一转,目光却陡然变得锐利如剑,直刺苏白薇眼底,“姑娘医术通神,既诊我伤情,想必也窥得几分端倪。难道……就不想知晓我是何人?又是何人欲置我于死地?”
苏白薇毫不避让,迎上那锐利的审视,神情坦荡如静水:“医者眼中,只有病患伤情。其余诸事,与我无关,亦无意知晓。”
“不怕引火烧身,受我牵连么?”跳跳追问,目光如炬。
苏白薇眸光清亮,字字清晰:“生死有命,但求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跳跳定定望着她眼中那抹澄澈坚定的光芒,心头某处仿佛被重锤击中,坚硬的外壳悄然裂开一丝缝隙。他怔然片刻,声音低哑下去,“多谢。”
苏白薇不再多言,只将案头一炉安神香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带着宁神的气息。她轻轻合上门扉,身影融入门外幽暗。
跳跳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扇闭合的门上,深邃难测。室内唯余安神香幽微的气息,与烛火摇曳的光影。
三日后,晨曦微透。
跳跳推开房门的刹那,檐角铜铃撞碎一缕天光。他试着活动肩胛,伤处在晨霭中隐隐抽痛。
诊室方向忽地传来一阵骚乱。
“滚!都给老子滚出去!今日不看病了!”粗鲁的呵斥声中夹杂着百姓惊呼与器物碰撞的声响。
“哎哟……”
“我的药……”
“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