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火堂中,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追魂蛊竟往北邙山去了?”赤练猛地停步,目光钉在墙上地图,北邙山的标记处,“人呢?为何还不来救跳跳!”他霍然转身,玄色衣袍带起一阵阴风,“难道……他们真要放弃那小子,直取母蛊?”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下。他吼道:“不可能!那贱人绝不会坐视不理!七剑更干不出这等事!”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倏地,他再次定住,眼中寒芒乍现:“莫非……追魂蛊已被她解了?”牙关紧咬,字字从齿缝里迸出,“凭她的手段,加上七剑……未必不能办到!”
然而,另一个更可怕的猜测悄然盘踞心头:“可若万一……他们真以为跳跳已死,铁了心要毁掉母蛊……”他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底杀机毕露,“圣火堂根基若毁,十二年心血付诸东流,本座留他何用!”
“来人!”一声厉喝骤然炸响。
阶下阴影里,一名银甲侍卫如鬼魅般现身,单膝跪地,头颅深埋。
赤练居高临下,声音森冷刺骨:“即刻传讯北邙山,最高戒备!发现任何异动,立刻飞鸽急报!若有半分延误,”他冷哼一声,“提头来见!”
“遵命!”银甲侍卫应声干脆。身影疾动,银甲擦出锐响,随即消失在殿门阴影之中。
枫林中,四人屏息凝神。药人大队源源涌入圣火堂,密集的脚步震动着地面,尘土飞扬。他们看着最后几个药人在金铃驱使下踏入圣火堂。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轰然闭合。
蓝兔紧握冰魄剑柄,眉间忧色更深:“太多了。那日不过九百药人,三十核心,我与虹猫护着苏姑娘,已是九死一生。当时大部分药人还被粮仓大火引开。”她目光扫过紧闭的大门,“如今看这阵势,至少调来半数,千余之众。”
“正因如此,”苏白薇的视线掠过天际,“北邙山空虚,赤练才最怕我们直捣母蛊大阵。”
大奔额角青筋突跳,终于按捺不住,狠狠抹了把脸上的热汗,声音压抑着怒火:“他奶奶的!绕这么大弯子?依老子看,就该趁那群鬼东西没聚齐,直接砸门杀进去,砍个痛快!”
“不可!”苏白薇秀眉微蹙,“此举正中赤练下怀。他料定我们只为救人,圣火堂必成铜墙铁壁,倾力围杀。纵使五剑齐聚,也难保一击得手。更何况,跳跳的具体位置尚未探明。若不能速战速决,待药人大队回援,前后夹击,便是死局。”她语气骤然转冷,“即便我们强攻得手,他被逼至绝境,将跳跳推上阵前……我们投鼠忌器,顷刻便有覆灭之危。”
虹猫视线落在焦黑的围墙上,那焦痕仿佛幻化出跳跳虚弱的脸。他喉结滚动,咽下焦灼:“苏姑娘此计,是在刀尖上行走。但眼下,这是唯一的生路,必须按计行事。”他握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将那沉甸甸的“万一”压进心底。
赤练的筹码是跳跳,赌的是他们无法割舍的情义。而他们赌的,是赤练对母蛊阵的倚重,押上的,却是所有人的性命。
蓝兔抬眼瞥了下晃眼的日头:“莎丽和逗逗此刻应该已到北邙山。若日落时分药人仍不见撤走,”她轻叹一声,“就传讯达达,发信号弹召他们回来。那时……唯有集四剑之力拼死一搏,我与苏姑娘设法潜入救人。”
“若那时仍无动静,”苏白薇垂眸,长睫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我会现身,以命换命。赤练……定会答应……”
一旁的大奔正烦躁地用靴底碾着碎石,闻言动作猛地僵住,脚下碎石应声裂开。他霍然扭头,一双虎目圆瞪,盛满惊愕。
“绝对不行!”蓝兔瞳孔骤缩,斩钉截铁地截断:“跳跳拼死护你出圣火堂,你若自投罗网,岂不辜负他一番苦心?况且,破蛊阵,非你不可。你若陷落,母蛊大阵如何应对?”
苏白薇抬眸,声音平静:“舍我一人,足可换七剑周全,此为上策。况且,我对他尚有利用价值,性命可保。”袖中的手轻颤了一下,“可若两日内救不出跳跳,他……必死无疑。”
“照这么说,舍跳跳岂非更好?”虹猫的视线原本落在远方的围墙,此刻已定格在苏白薇的侧脸。
热风吹过枫林,卷起几片碎叶,沙沙作响。
苏白薇袖中的指尖骤然收紧。那双冰封的眼底,第一次翻涌起激烈的情绪。她的下颌线条绷紧了一瞬,喉间似有哽咽被强行咽下。
虹猫没有移开目光,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苏白薇心头:“七剑,决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
蓝兔的声音柔和而坚定:“我们同来,必当同归。无论是你,还是跳跳,一个都不能少。”
枫叶的沙沙声停了下来。
苏白薇眸中水光倏然一闪。她垂眸掩去,再抬眼时,目光已转向紧闭的圣火堂大门。
枫林一片沉寂,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圣火堂内,木槿顶着枯槁的面容,佝偻着背,推着散发馊腐气的板车。她竭力维持麻木卑微的神情,在守卫的目光下,挪向地牢入口。
一股混杂着血腥、霉烂与排泄物的恶臭猛地呛入鼻腔,几乎让她窒息。昏暗光线下,一排排铁栅后是死气沉沉的人影。她垂下眼,模仿老者的动作,用木勺将残羹舀进伸出的破碗。每一次弯腰靠近栅栏,眼角都仔细扫过每一张污秽的脸。
汤汁溅在手上,她浑然不觉,只听见自己怦怦作响的心跳。一圈,又一圈……板车的轱辘声在地牢回响。汗水浸透内衫,黏腻地贴在背上。最后一勺食物舀尽,那张熟悉的脸依旧不见踪影。
手中的木勺不慎掉落,发出“当”一声轻响,淹没在人犯的抢食声中。
凉意从头顶透到脚底。若是小姐进来后,发现公子根本不在……她不寒而栗。
她强忍身体的颤抖,推起空荡的板车,一步一步向外挪去。每一步都重逾千斤,背后守卫的目光如芒刺。
沉重的铁门终于在身后‘哐当’合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恶臭。直到推着车拐弯,彻底阻挡了守卫的视线,木槿才猛地倚住石壁,急促地喘息起来。面具下,她的脸早已褪尽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