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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第2页）

周予骎一直觉得，被男人夸帅和被女人夸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滋味。当耳畔落进同性的夸赞时，心底会悄然漫出一丝奇异的探究欲——尤其当这话，是从一张同样帅气、线条硬朗的脸庞漾出，像暮色里悄然浮动的雾，勾着他想去拆解对方藏在言辞里的心思：是纯粹欣赏，还是另有隐秘的情绪在暗涌？

“师兄，你别总是夸我，我会误会。”周予骎试探。

“实话都不让人说了？是不是没人能拍出真人的半分帅气？这趟出去师兄给你多拍点！我是全江城最会拍帅哥的男人。”（骄傲。jpg）

周予骎指尖悬在输入框三秒，终究还是没有回复，继续翻阅池烨的朋友圈。

照片很多，梧桐飘落时举着奶茶的侧影，雪山脚下裹着驼色围巾的笑眼，辩论赛上别着校徽的白衬衫领，连图书馆窗边摊开的笔记都透着工整的温柔。九宫格里藏着大半个地球的晨昏，社团活动海报上他站在最中间，连背景板的气球都像绕着他飞。周予骎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他真人也和照片一样好看吗？

第二天，周予骎确实见到了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整队部署、备案计划各项工作有条不紊。有人慌慌张张摔了文件夹，他蹲下去捡的瞬间轻声说“别急，我这里有备份”，连带队老师紧锁的眉头都松开了。

能看出来，池烨有那种温和平静的力量，所到之处都能开辟出一片属于他的广阔天地，给人以安全感。

这种人，天然地招人喜欢，周予骎也不例外。

“师弟，你真的好帅！”上动车之前，池烨悄悄跟人换了座位，坐到周予骎的身边，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这句话。

其实周予骎现在想起来才发现池烨当时确实没有和自己聊过什么天，只是一个劲儿地夸人好看。那时候就应该发现这个师兄心思不纯的，但可惜太年轻，心动多莽撞啊，像春天第一朵冒头的花，管他什么方向，先开了再说。

但要说是不是掰弯，周予骎也不确定，因为他之前也从未喜欢过女孩子。他喜欢池烨，只喜欢池烨。喜欢待在他身边时，像晒了一整天太阳的棉被，暖烘烘又踏实；喜欢听他说话时，连空气都活泼起来的雀跃；喜欢他直白地说想和自己接吻，轻柔绵长又小心翼翼。

这些细碎的、让人心甘情愿陷进去的瞬间，或许没有什么刻意，只是池烨这个人，硬生生撞进他原本笔直的世界，把所有“应该”都撞得稀碎。

他当年有多贪恋池烨给的温暖，后来就有多恨他说变就变。周予骎想不通，人心怎么能像风，吹过就散，那些说要一起看的山、要走的路，怎么就成了如今车厢里沉默的暮色？

“你贱不贱啊？”周予骎心底咒骂自己，人家已经把你忘了，你还这样上赶着倒贴。伦敦到贵阳二十多个小时的航班，下了飞机就径直上了高速，只因为看到池烨的朋友圈发了定位。你到底在怀念什么？以为人家也是来回忆你的吗？以为人家对你还有情意吗？

那些曾经的情意，早被时间泡得发了霉，你还妄图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抠出点残余的温柔，可除了让自己更难堪，能得到什么？

“到底还在怀念什么……”周予骎心底的声音发颤，像初春解冻的冰面，裂出细密的缝。怀念池烨蹲下身子对着山区的孩子柔声说“老师又来看你们”的笑意？怀念两人挤黎平县的支教宿舍里，酒气混着心跳的燥热？还是怀念那个以为“喜欢就能永远”的自己？

周予骎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搞明白，他只是觉得，必须要来见池烨，不仅仅是要一个答案，还要一个新的机会。

车窗外的风裹着黔西北特有的凉意灌进来，吹散了收费站电子屏一闪而过的绿光。

轮胎碾过减速带，轻微的颠簸里，毕节两个大字被抛在身后。

“多少钱，到时候连油费一起转你。”池烨开口。

驾驶座上的周予骎嗤地一声笑出来，单手搭着方向盘，侧脸在隧道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显得有点懒散：“就这点路，师兄跟我算这个？”

“亲兄弟还明算账。”池烨没看他，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层叠的墨绿色山影上，语气是惯常的、不容置疑的疏离，“你不收，我怎么敢借你车。”

空气静了两秒，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

周予骎抬手蹭了下鼻尖，像是妥协，又像是对这种固执的无可奈何：“行呗。”他打了把方向，车子汇入国道稀疏的车流，“先送你？你去哪儿落脚？”

池烨沉默，发现自己是临时起意想去毕节考察民俗文化，什么都没准备，这会儿像个没有坐标的浮标。

周予骎目视前方，向池烨推荐家乡的美景：“想去地底迷宫织金洞吗？看黑颈鹤的威宁草海？但最近应该围挡保护了。还是…”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点辽阔的气息，“去百草坪吹吹风？那儿草场十二万亩，天低得能摸到云，‘风吹草低见牛羊’，最配得上‘乌蒙磅礴’四个字。再远点，乌蒙大草原的盘山路能绕到云上头，阿西里西的弯道开起来像没有尽头…”

他偏过头，飞快地瞥了池烨一眼，眼神在询问，又像带着点不着痕迹的探寻，“师兄想往哪儿走？”

池烨压根不清楚这些地方究竟藏着啥好玩的，默默摸出手机，准备现查攻略。

“要不你干脆先住我那儿吧，”周予骎开口，“住市区方便些，要是去村里，连像样的外卖都点不着，你知道的。”

池烨之前在黔东南支教，知道贵州乡村发展的大概情况，抛开好山好水不谈，确实有些生活不便，但住周予骎那儿？连感情最要好时都没凑一块住过，何况现在，对方明摆着有女朋友，这算怎么回事。当下扯了扯嘴角：“你家？不太方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