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烨抱着膝盖,沉默地看着。看着周予骎垂着眼专注摆弄器具的侧影,看着热水缓缓注入滤杯,看着深色的咖啡液一滴一滴汇聚,最终成为一小杯氤氲着热气和复杂香气的液体。
他最喜欢喝咖啡了。而贵州这片土地,以其独特的风土,孕育出了别具一格的豆子。
周予骎将那只小小的、冒着热气的杯子递到他面前。
“尝尝。”
池烨迟疑了一下,指尖蜷缩,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温热的杯壁瞬间熨帖了冰凉的指尖,轻轻抿了一口。
“怎么样?”
他了解周予骎的品位,而周予骎也了解他的口味,前两天总是在前厅的吧台喝他的手冲咖啡,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很好。”人在极端天气总是会产生一些恐惧,对于生命存在的不确定性。但周予骎来到他身边,似乎能给他极大的安全感。暖暖的咖啡在胃里熨开,蔓延到了心上。
“早上听前台说你觉得咖啡不太好喝,”周予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才开口,“我就猜师兄是想喝我做的。”
这句话倒是把池烨的记忆拉回到了早上,那时心里酸酸的,随口说了这句话,实在幼稚。
“确实你冲得好喝啊。手冲咖啡本来就讲究手法,水温、流速,甚至空气湿度都会影响到风味不是吗?”池烨看着他,“你蛮专业的。感觉什么都懂一点,咖啡啊,文化呀,艺术啊,还有哲学。精力真的应付得过来吗?”
“只是对什么都有点兴趣。什么都沾一点,什么都不精。不知道到底喜欢什么,就只能不停地试。”周予骎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混在淅沥的雨声里,有种漫不经心的坦诚,“三分钟热度也有三分钟的收获。有时候什么都不指望,结果反而还不坏。”
“怎么能不指望?”池烨蹙眉,无法理解这种逻辑,“既然花了时间力气,总会想要个结果吧?”
“很多事不是花了力气就一定能成的。”周予骎的声音很轻,像是对他说,又更像是对自己的一种告诫,“看开点,或许更好。”——周予骎,感情也一样,看开点。
哼,池烨心想,你还看不开吗?那边谈着小女朋友,这边对前男友献殷勤。算了,孩子长大了也管不了,自己当时带歪他也有一部分责任,权当是报应了。
极端天气下的山洞,只有大自然的声音,水滴,风声,虫鸣,没有一点人气,温度都冷了几度。
“什么声音?”池烨听见身后有轻微的回响,开启警戒模式的本能紧张。他猛地转头,巨大的洞厅穹顶高耸,如同被时光遗忘的神秘殿堂,几处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
“吸血鬼。”周予骎啜了口咖啡,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靠,蝙蝠?”池烨惊呼。
“声音再大点,更容易把它们招来。”周予骎瞥他一眼,甚至还故意往旁边挪了半分,扯了扯衣角,做出划清界限的姿态,“万一被吸干,我可管不了你。”
“少骗人,”池烨有些不信。
“就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周予骎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真假,“不信自己看。”
洞顶密密麻麻倒挂着无数黑影,像是凝固的黑色钟乳石。一只倏然惊起,带动一片扑棱棱的躁动,无数翅膀扇动的气流声瞬间塞满了耳膜,昏暗的光线下尽是乱舞的黑影。
池烨呼吸一滞。倒不是多害怕,只是那铺天盖地的密集景象让他头皮发麻。
周予骎瞅见池烨脸一白,瞬间明白玩笑开得过火,心猛地悬起来。
“师兄?”他手在池烨眼前轻晃,声音陡然放软,懊悔缠得声音发涩,“境内蝙蝠不吸血的。”眼瞧着池烨背抵石壁,套着宽大外套,人单薄得像片要飘走的叶,周予骎紧张得喉间发紧。
又轻声唤:“师兄?”身子贴得更近,想把人圈进怀里的心思急得不行,语调柔得能化开水,“对不起,不该逗你,吓到了吧?没事的。”
如果是民宿前台的姑娘们看到肯定大为震撼,自家老板从来没有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声音说过话。
池烨脊背绷得死紧,周予骎心里不安、懊恼绞成绳,猛地伸手揽住他纤瘦腰,脸往他后颈蹭,像要把歉意全埋进去:“它们怕人,伤不了你的。”
正绞尽脑汁想怎么哄,怀里人忽然传来一阵低低颤动,胸腔震得手心发麻,带着腹部细微的力道。
周予骎愣住,随即反应过来——池烨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