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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第2页）

“但长大以后就释然了，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忤逆了外公，但从未放弃过我。经常偷偷回寨子，远远地看我，托人给我带她亲手做的衣服和刻着彝族纹样的小银锁。”

池烨想起来，周予骎是有很多银饰，项链、手链、耳钉，上面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蛇虫鸟兽，草木花火，繁丽复古，摇曳神秘。

“很不容易吧，”池烨说，“作为女性要面对这一切。”

“嗯。”

“那你父亲呢？”

“我父亲是爱丁堡大学的教授，研究艺术史这类的，常居英国，后来我母亲也搬过去了。读研的时候跟他们生活一段时间，但是还是更爱这片土地。”周予骎突然露出一个稚气的笑，“因为英国菜实在太难吃了。”

池烨想到了那道经典的仰望星空，又看着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散发出食物浓郁的香气，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眼神。

周予骎笑着继续说：“但她似乎能适应那里，还靠着绝不肯放弃的技艺和才华，走了出去，成了很有名的艺术家，把彝族的刺绣、银饰文化带到了国际舞台上。”

“可能是因为爱吧。”池烨说，“相爱可抵万难。异国婚姻要面对的困难本来就更多，阿姨还背着族裔的传统和压力，这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你相信爱吗？”

“怎么不信呢？”池烨低下头，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攥紧的手指，“叔叔阿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只是……”他的声音低下去，像渐渐熄灭的炭火，“那种彼此理解、互相支撑的感情，太难得了吧。总觉得很难发生在自己身上。”

周予骎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耐心地、一根一根地轻轻掰开池烨微微攥紧的手指，然后将自己的掌心贴上去。

池烨感受到她在温柔地抚摸着自己那微凉的皮肤和清晰的掌纹，心中的不安在被一点点抚平。

“他们应该是相爱的。”周予骎的声音很缓，带着回忆特有的温吞质感，“虽然我父亲其实几乎没有参与过我的成长。他的人生轨迹，和我们的生活，像这样是两条偶尔交汇的线。”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句。“他虽然是混血，但一直在英国，性格属于典型的西方人。热情，直接，情感外放。每次见面，他都会用力地拥抱我，毫不吝啬地表达他的关心和骄傲，即使我们其实并不真正了解对方的生活。”

周予骎的指尖在池烨的掌心轻轻划过一个短暂的弧度，“他的爱，是那种很明亮，很坦诚，但可能也有一点遥远的东西。就像高原上的太阳，晒得人发烫，但你抓不住它。”

“可即使是这样，”他抬起眼，看向池烨，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而认真，“我依然能从他那些不太符合这边习惯的表达里，清晰地感觉到爱。它可能不完美，不周全，甚至有点笨拙，但它就在那里，存在着。爱其实有很多种样子，并不一定非要是某种特定的、严丝合缝的模式。”

“最终是我母亲的成就和那份死不放手的坚持，像水滴石穿一样，慢慢让裂开的家庭重新有了温度，与外公的关系逐渐缓和。也让那些曾经固守老规矩的人，终于开始试着用新的眼光，去看待‘不同’，理解‘走出去’的意义。”

“池烨，”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柔，“爱不是完美无缺的样板戏，它可能笨拙，可能充满缺憾，甚至可能来自你从未预料的方向和方式。但它发生的时候，从来不需要你先变得足够‘好’、足够‘配’。”

他停顿片刻，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我很小就明白，血缘和出身没得选。但一个人能赢得多少尊重，一段感情能走多远，最终要看做了什么。”

他抬起眼，看向池烨，浅棕杏色的眼眸格外深邃明亮，里面有一种如群山般沉稳的坚定。

“那你会做什么呢？”

四目相望，火光四起。

“我会一遍、一遍地走向他。无数次与他重逢，然后再爱上他。”

群山坍塌，星河转徙。

流逝的时间在重逢那刻停止，爱恨得失，周而复始。

“那你很勇敢，”池烨感觉自己的脸莫名地发烫，他恨母语体系里的第三人称代词不分阴阳，不能在这个时候听清周予骎话里的那个“ta”是男是女。

周予骎没有回应，只是揉搓着池烨被山间夜风吹得有些发凉的的指尖，问：“冷吗？”

“有点，好像降温了。”池烨这才惊觉四周浓雾渐起，草尖凝着薄霜。

周予骎忽地把池烨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他的脸温度较高一些，熨着掌心。

与他那细腻的皮肤相贴的瞬间，心中某种呼之欲出的念想像气球一样爆裂，池烨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地有些缺氧。

“池烨，我可以亲你吗？”

池烨很少处于被动的境地，他通常是主动发起攻势的那一个。如此直白又小心翼翼的询问，让他的心跳几乎要挣脱地心引力。

爱究竟是什么？在这意识模糊的瞬间，池烨闭上眼，放弃了思考，感受这荷尔蒙飙升的时刻。

然后，一个滚烫的吻落了下来。

力道温柔，有自己的节奏。牙齿被仔细地一颗颗舔舐而过，上颚最为敏感，池烨在他的怀里颤抖着发软，然后逐渐充盈。

身后是无边无际的、沉默的黑色草甸，眼前唯一的光源，仅仅照亮了周予骎近在咫尺的、俊朗的轮廓。

星空低垂，触手可及。天地旷野，寂静无声，却仿佛万物都在此刻悄然合一。

个体渺小的爱欲与挣扎，选择与超越，在这亘古不变的苍穹见证下，最终汇入了一片更为浩瀚、无言的包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