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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第1页）

第七章

厚重的仓库门在他们身后合拢，彻底隔绝了仓库的血腥与混乱。哈利几乎是靠在马特身上被半拖着离开码头区。失血和血清X药效退去后的双重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海水，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边缘。

马特没有选择哈利的出租车，而是凭借着对地狱厨房深入骨髓的熟悉，带着哈利穿过十几条迷宫般的小巷，中途和接到他们的报警赶来的警察车队擦肩而过，最终在一栋毫不起眼的老旧公寓楼前停下。他熟练地撬开侧门锈蚀的锁舌，扶着哈利走上狭窄、散发着霉味的楼梯，停在顶楼一扇毫不起眼的木门前。

“到了。”马特的声音带着剧烈运动过后的沙哑，他从门前灰扑扑的地垫下摸出钥匙插进门锁转动两圈，锁舌发出干涩的咔哒声。

门被推开，一股陈旧的尘埃和封闭空间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哈利勉强站稳，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被无数建筑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城市微光，打量着这个所谓的“安全屋”。

空荡。这是哈利的第一印象。房间不大，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墙壁斑驳，天花板低矮，唯一的窗户对着防火梯，没有窗帘的遮挡，成为屋子里唯一的光源。角落里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破旧的金属柜子，旁边地上铺着一张薄薄的床垫，上面堆着颜色暗淡的毯子。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旧沙发和一张矮茶几。天花板上突兀地垂下来几个沉重的沙袋，像无声的守卫。马特顺手打开门边墙上的开关，一盏悬吊的白炽灯泡闪了几闪后亮了起来，大概因为长久未开，光芒也显得黯淡昏黄。

“你认真的？”哈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虚弱和一丝调侃，“说真的，这就是你的安全屋？”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简陋的床铺、冰冷的沙袋和空荡的墙壁，“和你的医疗手段？”

马特没理会他的抱怨，径直走向角落的柜子。他动作利落地拉开一个柜门，在里面翻找着，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很快，他拿着一个看起来颇为专业但显然有些年头的缝合包走了回来，啪的一声放在房间中间的茶几上。

“坐好。”马特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指了指沙发。

哈利顺从地坐下，牵动伤口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他再次环顾这个过于朴素的环境，半真半假地抱怨：“再提醒我一次，为什么不带你回我家呢？我的医疗室至少能媲美小型医院。”

马特正打开缝合包，清点里面的器械——消毒酒精、针线、纱布、剪刀。他头也没抬，声音平静无波：“因为你不想上明天一早的头版。标题我都想好了：‘奥斯本工业掌舵人哈利·奥斯本深夜浑身是血返回家中’，副标题：‘疑似与地狱厨房废弃码头区大规模帮派火并案有关’。你觉得媒体会喜欢这个头条吗？”他感受到了哈利那丝强撑着的、混杂着疼痛和莫名愉悦的笑意，这丝笑意也悄然爬上了他自己的嘴角。

哈利扯出一个苦笑：“好吧，你有理。不过…我也有秘密安全屋，秘密，但起码条件好点的那种。我本来以为你更专业，但看来经验丰富不意味着准备齐全。”他拿起酒精瓶和纱布，小心翼翼地开始处理自己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酒精刺激伤口的剧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他只是咬紧牙关，闷哼一声。

马特也脱下了染血的作战服，露出精悍的上身。哈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看着他熟练地用酒精棉擦拭着肋下和肩臂几处不算太深的割伤和淤青之后，熟练地穿好针线开始缝合。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垂落的发丝遮住了部分表情，持针的手十分稳定，声音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的平淡：“我不会做那种…‘某人有朝一日从天而降，占用了我的舞会时间，所以得提前备好酒精胶布和沙发’的那种准备。”他抿了抿嘴角，像是微笑也像是在忍痛：“我只是个学生。”

“学生？”哈利正小心地用酒精棉擦拭自己手臂伤口边缘的血污，闻言动作顿住，看着他身上那些明显经历过残酷搏斗的伤痕，挑眉反问，“地狱厨房的学生都这样？带着一身这种‘学术成果’？”

马特缝合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他微微侧过头，失焦的双眼看向哈利的方向，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对这片街区本质的习以为常。“这里是地狱厨房，哈利。你总是会主动或者被动地遇到一些危险。而危险…”他下巴朝哈利身上渗血的绷带点了点，“…不会管你的身份是学生，还是企业掌舵人。对吧？”

哈利的目光下意识地随着马特的动作扫过自己身上狼狈的痕迹，随即扯出一个带着点无奈和自嘲的苦笑。“——法学生，”他清晰地叹了口气。“离能把我驳得落花流水的超级大状，只差张毕业证的那种。”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马特专注缝合的侧脸上，揶揄道：“而且，说真的，你刚才那语气…听起来简直就是我的股东。他们除了不会叫我‘掌舵人’，那副‘这超出预算了！这不在预期内！’的指责腔调，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今天晚上这些事，也是企业家的职业风险的一部分？”马特模仿着对方刚才那略带夸张的语调。“是和…‘掌舵人’的位置有关吗？”

哈利轻哼一声。他放松身体向后靠进沙发背，用一种浸透了极致厌倦的平板声调说道：“说到底，什么都和掌舵人的位置有关。和利益有关。”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被吸引到马特缝合的动作上时，那针线在皮肉间穿梭的景象让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身体微微前倾，精神上的倦怠被紧张和关切取代：“你…总是这样处理？不用麻醉？”他停顿了一下，想起马特那超乎常人的感官，语速逐渐习惯性地加快：“可是你…你的感官比常人敏感那么多，这样会不会…更疼？我那里有加速愈合的药剂，你想试试吗？对你…会有什么影响吗？”

针尖再次刺入皮肉，马特的手依然很稳。他早已习惯于疼痛长时间共处。但哈利这种毫不掩饰、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关心，像一根更细小的针，刺破了他的习惯，带来一种陌生的、带着温度的麻痒感。他手上有条不紊地给缝好的伤口打了线结，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哈利，你不能一次问这么多问题。按规矩…”他顿了顿，语气夹杂着几分调侃。“今晚是你挑的事，你得先交代。”

哈利看着马特的侧脸，那个微笑奇异地放松了他紧绷的神经。他再度靠回沙发背，长长地、带着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好吧。”他妥协了，声音低沉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粗糙的布料。“就…你知道的，我20岁那年接手了奥斯本工业。我父亲身体突然急剧恶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我就被推到了那个位置上。”他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带着点自嘲，“那时候的奥斯本，核心业务还是化工。高利润，但也…争议重重。”

他停顿了一下，绿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而我…我的大学研究方向是神经生物学和基因工程，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用技术修复创伤、延缓衰老、甚至对抗那些该死的先天缺陷。在我父亲…身体还好的时候，我们讨论过公司的未来。我主张向生物科技领域转型，但是…在这个方向上，我们有着根本性的、无法调和的分歧。”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向某个遥远的、充满争执的过去。“我父亲看到了生物技术更‘广阔’的应用前景。他谈论的是‘突破生理极限’，是‘塑造更强大的个体’——服务于军事订单、私人安保，甚至是满足某些权贵对‘超人’能力的渴求。他认为这才是最快打开市场、获得巨额回报和影响力的途径。我的想法——专注于修复、治疗、普惠性的辅助技术——是‘妇人之仁’，是‘浪费潜力’。他想要的是…武器，是能让人在力量上碾压他人的工具。而我…”他看向马特，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坚定，仿佛在寻求某种理解，“…我认为那是打开潘多拉魔盒。力量需要匹配相应的责任和约束，否则它只会导向毁灭。尤其是当它被赋予给错误的人，或者…被用来满足无尽的贪婪和野心时。”他最后一句，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马特手上处理伤口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听到了哈利话语中那份沉重的过往。但他没有催促，只是专注地缠着纱布，给哈利留下回忆和整理思绪的空间。

哈利继续道：“后来…有人从奥斯本内部系统，盗取了早期、极不稳定的血清原型样本。那些样本落入了…错误的人手里。它在纽约引发了一场灾难，我父亲……也因此而死。绿魔事件，我想你应该听说过。”

马特感觉到哈利心脏艰涩的跳动。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我记得。绿魔后来又消失了，是蜘蛛侠制止了他？”

“绿魔…蜘蛛侠…”哈利重复着这两个名字，眼神失去了焦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回了那段充满震惊、痛苦和混乱的岁月。如果说他从自己那不算漫长却已足够跌宕的生物学家生涯中得到了什么人生经验，那就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意外和失控才是实验室——以及人生——最顽固的常态。他和老奥斯本因理念分歧闹到几乎形同陌路，在知道绿魔的真实身份后更是陷入巨大的痛苦与挣扎。好不容易在父亲濒死之际达成了和解，随之而来的却是奥斯本工业在绿魔带来的负面舆论下风雨飘摇。

“为了稳住局面，为了保住我父亲…还有那些无辜员工的心血…我别无选择。”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绿眸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我亲手启封了那些发誓要永远封存的血清研究资料。重启项目，不是为了制造武器，而是为了转型——为了证明，奥斯本的技术，可以成为治愈的力量。”哈利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被迫吞咽苦果的艰难，这偏偏又导致了他与最好的朋友的决裂，而他当时还天真地以为这只是研究路线的分歧，相信他们早晚会解决。他甩开那些令人窒息的回忆，强迫自己的声音恢复成近乎冷酷的客观。

“我不太懂怎么管理董事会，也不擅长安抚华尔街。我只能把自己埋进实验室，用数据和成果说话。我们确实在很短时间内开发出了成果，退行性病变靶向治疗，自适应外骨骼，还有一系列的辅助设备。”他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属于科学家的骄傲，“它们帮助了一些真正需要的人，也让奥斯本的生物部门从泥潭里爬了出来，成了公司最赚钱的部分。股东们的态度…也转变了。”他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起码，表面上减少了对我的质疑，不再把我当成一个随时会让公司破产的空想家。我以为……一切终于走上了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