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楚翊风不同,苏墨尘睁开眼是在房间内。
雕花木床,月白帐幔,空气中萦绕着洁净的木质香……
他步出内室。
外间桌案上,镇纸压着一幅墨迹未干的画。画面上,一簇生长在石缝中的兰花,正昂然绽放。右上角,两列行书题字,娟秀中透着少年特有的洒脱——正是他十六岁的手笔。
指尖拂过黄檀桌面,触感真实,温润细腻。
不远处的窗前,一张棋桌上放着棋盘,并没有摆棋子,倒是放了一本摊开的棋谱。再旁边是一张古琴,苏墨尘走过去,信手一拨。琴音叮咚,音色清澈。
又见着一侧梳妆台上放着面光亮的铜镜,他看过去——不出意外,看到了自己十六岁时的面容。
外面的人似乎听到动静,来敲门。
脆生生的女声传来:“公子?公子可醒了?陈家小公子来邀您游湖呢。”
苏墨尘没应,目光一一逡巡过屋内每一寸角落——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家,七百多年前的家。
漫长的生命中,从不曾忘却,却再也回不去的故土。
门外人没听到回应,又问:“公子?”
他拉开房门。
门外的小丫头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公、公子?您怎么了?”
苏墨尘努力回想着当初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活泼的、恣意的、张扬的……
总之和现在的他完全不同。
如今,这副面孔重回少年,内里却早已沧海桑田。
他努力舒展眉宇,温声道:“做噩梦了,吓着你了罢?”
小丫头名叫娟儿,闻言又笑起来,摆摆手:“哪能呢!就咱家公子这般品貌,娟儿若被吓着,岂不是不识好歹了?”
又道:“陈家小公子在前头候着去游湖呢。您晌午歇得久,出去透透气才好,免得夜里走了困。”
“晓得了,”苏墨尘点头,“你去忙吧,我自去寻他。”
娟儿应声:“嗳!公子记得带伞,今日日头可毒!”
话音未落,人已经轻快地跑远。
苏墨尘缓步穿过长廊,仔细看过院中一草一木,恍惚记起曾经是有这么一个场景。
那日,陈家小公子说是约他游湖,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原是探得心仪的张员外家千金,今日游湖赏丹青,想要制造一场“偶遇”。因着他曾经和张姑娘有过几面之缘,遂请他做那穿针引线的僚机。
那日最后,确也见了那位张姑娘。温婉端庄,谈吐不凡。陈小公子痴心一片,此后便是锲而不舍的追求。所谓好女怕缠郎,终是佳偶天成。
陈家开明,张氏知礼,想来定是恩爱白首的一对璧人。
陈小公子还曾亲自送来请帖,让他一定要来吃喜酒。
可惜……到底没能成行。
思绪翻涌间,已至前堂。
陈小公子正焦急踱步,见他身影,立刻扑上来:“逸白!可算醒了!快走快走!”
逸白——他的表字,已经很多年无人唤过。
苏墨尘唇角牵起一丝浅淡笑意:“慌什么?这般烈日,哪家姑娘会挑此时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