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赵方仪不了解柳宗敬那样,柳宗敬对赵方仪也存在诸多误解。
他以为的赵方仪,出身高贵娇蛮任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没有人能忤逆她,也没有人舍得忤逆她,柳宗敬从十三岁那年第一次看到她蹙眉站在鲤鱼池边起,这个印象就着魔般扎根在了心里。
倒也不能怪他,因为除了亲近的人,外面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只不过没人在赵家人面前说罢了。
像赵方仪当初递了书信就自作主张离开了夫家,不少人对此颇有微词,说赵氏岂有此理,哪有丈夫出远门就自个回娘家的道理,一时流言满天飞,要不是柳静海压下来,消息传到雪刀营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
其实赵方仪任性归任性,并不难伺候,要不然赵福怎么认定她在对姑爷说气话呢——本家人都知道大小姐性格出奇地直率,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她要是不满意这门婚事,七年前就撂下和离书走了,哪还等得到今天?
在赵福眼里,小姐的心思跟明镜似的,反倒姑爷一个大男人拧巴得很,啥事都憋心里不肯说,还喜欢一个人躲着胡思乱想。
可惜柳宗敬光顾着赶路没能听赵福多吹两句,但凡他肯打听打听赵方仪的行事风格,也不至于对自己没信心到这个地步。
哪怕人家明明白白说了要他晚上留下来,含义再清楚不过了,他硬是不敢往那方面想。
内室只有一间净房,赵方仪先用,轮到他进去的时候水雾还未散去,潮湿温暖的水汽混合着花露香,像极了她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
柳宗敬的眼神暗了几分。
出来时赵方仪还坐在镜台前梳头,神情懒懒的,一时都没发觉屋里多了个人,还是千夏咳嗽提醒,她才抬眼看见那个一声不吭坐得老远的人。
沐浴后两人都只着中衣,虽然也包得严严实实哪都没露,但毕竟是属于夫妻夜间的私密场合了,千夏眼睛都不敢抬,把梳子交到小姐手里就默默退出去了。
赵方仪自己梳了两下,但因为头发太长,很难一梳到底,她瞥了那人一眼,开口道:“过来,帮我梳头。”
男人明显有些无法适从,木讷地接过梳子,一手轻轻拾起她的长发,动作轻得如同抚摸羽毛。
赵方仪见他来来回回就在那一个地方梳,不禁哭笑不得,耐心指点道:“是从头梳到尾,把每根头发丝梳通,懂吗?”
柳宗敬点头,但他个子本来就高,赵方仪又坐着,要他从头梳到尾也着实困难,在赵方仪的指点下,他又搬了把凳子过来,岔开长腿坐在她斜后方,这才终于顺手了。
她的头发又细又软,摸上去跟缎子似的,柳宗敬放手的时候有点怅然若失,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赵方仪仍然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波澜,自然而然地转过身来,拿着梳子说:“好了,现在换我给你梳。”
柳宗敬惊道:“这怎么行?”
他是粗人,伺候她梳头天经地义,但反过来怎么行!
赵方仪十分不解,夫妻之间梳个头怎么了,至于反应这么大吗?何况他每次沐浴后头发都蓬蓬的,看上去毛茸茸特别好摸,她早就想上下其手了,管他同不同意呢!
面对面坐着不好动手,她站起来绕到他身后,先以指为梳抓了两遍,再用梳子慢慢梳,柳宗敬怕她辛苦,几次想打断,都被她强硬的一句“坐好别动”顶了回去。
两人发质不同,他梳完还是毛毛躁躁的,似乎天生如此,赵方仪看着自家夫君像小狮子一样蓬松的后脑勺,忽然觉得好可爱,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成亲那天就想这么做了,只不过那时年纪小不好意思,眼下两人都成婚这么久了,虽然实际上才第二次见。。。。。。。但也算老夫老妻了嘛!
赵方仪想法就是这么单纯,更何况她确实喜欢他,想亲就亲呗。
她不知道自己视作鸿毛的一吻在柳宗敬那里已经引起地动山摇,快活地走到床边,忽然看见小几上放着一个瓷碗。
是刚才千夏送进来的安神汤,赵方仪本来不想喝的,她向来睡眠好得很,虽然今天确实被柳宗敬吓得魂飞魄散,但误会都解开了,她还有什么好挂心的。
不过毕竟是他的心意。
千秋说,小姐,姑爷被您赶出去后可伤心了。
赵方仪又瞥了柳宗敬一眼,想了想,端起药往茶杯里倒了一半,然后把碗递给他:“你一半我一半,下午那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谁也不提。”
柳宗敬犹豫了,赵方仪以为他又要像梳头那样推辞,委屈道:“我怕苦,一碗怎么喝得完?你必须帮我。”
骄纵蛮横的大小姐语气,偏偏又像对你撒娇,柳宗敬最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当年她随口一抱怨,就勾得他奋不顾身跳鲤鱼池,现在区区一碗安神汤,有何难?
他说:“好,我帮你喝。”
不仅把碗里的一口干了,连茶杯里的也没剩,赵方仪眨巴眨巴眼睛,倒也没阻止。
安神汤下肚,柳宗敬一颗心似乎真安定了不少。
他再迟钝也感觉出来了,赵方仪好像真的不讨厌他,那么留他一起睡,大抵是真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