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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盘（第1页）

日头西沉，养心殿内已是烛火通明，皇帝姜兰德批阅奏折间歇，揉了揉发酸的腕子。一旁陪着的是天山国和亲而来的密婕妤赞玛赫布。

密婕妤虽出自西域，却因母系有中原血统，样貌与孟朝女子并无太大区别。她通晓文墨，性情温柔沉静，且素来不同其他妃嫔那般争宠，只是安静地在一旁抚琴或看书，偶尔与皇帝说几句话，反而让皇帝觉得放松。

此时，四公主荣婧蹦蹦跳跳地进来请安，小脸上满是兴奋，叽叽喳喳地说起今日骑术课又学会了新花样。皇帝看着活泼可爱的女儿，心情颇佳，顺口夸赞了几句。

密婕妤温柔地笑着，接口道：“婧儿天赋好，肯用心，骑术自然进步快。臣妾从前在天山，也是整日与马驹为伴，如今倒是生疏了。”她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怀念，并无炫耀之意。

皇帝闻言，看向密婕妤。他知道密婕妤骑术精湛，甚至不逊于男子，这份不同于中原女子的飒爽，也是他欣赏她的原因之一。

然而，看着密婕妤，听着“骑术”二字，他脑海中却莫名地闪过了另一张脸——那个土里土气，却异常执拗的鲁采女。想起她最初在马上吓得脸色发白的样子，又想起宫人回禀她竟真的日日苦练，勉强学会了骑马的笨拙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当晚，敬事房太监呈上绿头牌时，皇帝的手指在那块写着“瑶华宫鲁采女”的牌子上停顿了片刻，随即翻了过去。

消息很快传遍后宫。

蒹葭宫内，成贵妃葛琳琅正对镜卸妆，听到心腹宫女的回报，描画精致的眉毛顿时蹙了起来。

“皇上翻了鲁氏的牌子？因为什么？”她语气不悦。

宫女低声回道：“听说……似乎是下午在养心殿，密婕妤陪着皇上时，提到了四公主骑术进步，还说起自己幼年骑马的往事……皇上便想起了鲁采女之前苦学骑马的事……”

“密婕妤？玉棠宫的那个密婕妤？”成贵妃盯着镜中女子的娇丽容颜，眼神却锐利起来，“她一向不掺和这些事，如今怎么突然提起骑射之事，还偏偏勾得皇上想起了那个小采女？”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密婕妤身份特殊，有和亲背景，平日虽得皇上几分尊重，但并不算太得宠，也从不明显站队。如今这是怎么了？眼看太子病愈，后宫格局可能又有变动，她这是想暗中拉拢新人，培植自己的势力？

“骑马……四公主……”成贵妃冷笑一声，“倒是会找由头！本宫还以为她真是个与世无争的，原来也藏着这等心思！”

她认定了是密婕妤在借机向鲁石青示好，或者至少是故意在皇上面前提这个话题，卖鲁石青一个人情。

“去，”成贵妃对宫女吩咐道，“给本宫仔细盯着玉棠宫，还有瑶华宫偏殿！看看她们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是！”

而成贵妃所以为的“幕后推手”密婕妤，此刻正在自己宫中为女儿荣婧梳头，对皇上突然召幸鲁石青之事毫不知情，即便知道了，恐怕也只会淡然处之，并不会放在心上。她提及骑术，纯粹是顺着五公主的话题，感怀自身而已。

至于风暴中心的另一位当事人鲁石青，接到侍寝的口谕时，只是平静地谢恩、准备。既然机会来了，她就要抓住。

只有成贵妃，在自己的宫室里，因为一个美丽的误会，而绷紧了神经，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她原本并未放在眼里的西域妃嫔和卑微采女。

【蒹葭宫·主殿内】

殿内熏香袅袅，奢华精致绝伦，一如它的主人——成贵妃葛珞琳。她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柄和田玉如意，美艳的脸上却笼着一层薄薄的寒霜。

嘉婕妤鲍宝河坐在下首的绣墩上，姿态恭谨，眉眼低垂，一副悉心聆听的模样。

“呵，宫女，采女。”成贵妃红唇轻启，吐出几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真是好本事。去马场摔打几下，就能入了皇上的眼，连跃两级。”

她目光转向鲍宝河，带着一丝迁怒与命令：“鲍宝河，本宫记得，这鲁采女是住在你的瑶华宫偏殿吧？你如今也是一宫主位，怎的连自己宫里的人都管束不住？由得她这般钻营，随意抛头露面，简直不成体统！”

鲍宝河心中清明，知道贵妃这是既嫉妒有人分宠，又极度鄙夷鲁石青的出身。她连忙起身，福了一礼，语气温顺地附和：“贵妃娘娘息怒。是臣妾疏忽了。鲁采女原是浣衣局宫女出身，不懂规矩。臣妾回头定好好训诫她，让她安分守己，莫要再行此等……哗众取宠之事，污了贵妃娘娘的清听。”

她这话说得漂亮，既点了鲁石青的低微出身顺了贵妃的心意，又把自己摘出来，只说是对方本性难驯。

成贵妃冷哼一声，脸色稍霁：“你知道就好。若再有什么不安分的举动，直接按宫规处置，不必来回本宫！”

“是，臣妾明白。”鲍宝河恭敬应下，语气恳切，“定不让她再扰了娘娘的清静。”

成贵妃满意了，又闲话几句，便挥挥手让鲍宝河退下。

退出蒹葭宫，走在回瑶华宫的宫道上，鲍宝河脸上那副温顺恭谨的表情慢慢褪去，露出一丝精明的盘算。

贵妃只看到鲁石青的出身低微，她却看到了别的东西。

皇上日理万机，能让他记住并亲自兑现“学骑马”这种小事，已是不易。更难得的是，鲁石青竟真有这份心性和毅力，不声不响地苦练成功，这份坚韧，绝非寻常宫女能有。皇上的奖赏，恐怕不止是为了骑术，更是对这分韧性的赏识。

这样的人，若是只按贵妃的意思一味打压、管束，未免太可惜了。

鲍宝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打压？何必。鲁石青住在她的瑶华宫，近水楼台。此人无依无靠，唯有向上爬的野心，这正是最好拿捏的。贵妃看不起她，旁人鄙夷她，若此时自己稍示恩惠，稍加指点，还怕她不来投靠？

一个既有野心又有能力，还在皇上那里稍稍挂了号的棋子，用好了，或许比十个家世良好却庸碌的妃嫔还有用。

至于管束……自然是要“管束”的。鲍宝河心想，回去便敲打鲁石青几句，做足表面功夫给贵妃看。然后，再寻个机会，私下里“点拨”她一下——在这宫里，单打独斗是走不远的，要想真正爬得高，得知道该靠着哪棵大树。

而这棵“大树”，自然她嘉婕妤鲍宝河。

打定主意，鲍宝河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她仿佛已经看到，那颗被贵妃鄙弃的顽石，在她手中，或许能打磨成一把趁手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