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退下吧。”继后挥挥手,显然不欲再追究此事。
一场风波,就此被继后强行压下。
退出坤宁宫,嘉婕妤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身旁依旧平静的鲁石青,心中既恼火流言失控,又惊疑鲁石青应对如此巧妙,更暗恨继后明显偏信鲁石青。
而鲁石青则目不斜视,心中冷笑:嘉婕妤,你就这点手段吗?
【夜·瑶华宫主殿】
嘉婕妤鲍宝河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窗下,指尖冰凉地捧着早已冷掉的茶盏。烛火摇曳,映照着她苍白的倦容。白日的风波虽已平息,但那种被窥破秘密的惊悸,以及面对鲁石青“坦荡”回应时的无力感,让她心绪难平。
鲁石青……好一个鲁石青!
她竟然敢直接承认“确有情谊”!还说什么“战友情谊”?!那般坦荡磊落、正气凛然的模样,连继后都被她骗了过去!
“她定然是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一天,连说辞都提前准备好了。”鲍宝河喃喃自语,越发认定鲁石青是个极其可怕的对手,“她越是提前编排,越是证明她心里有鬼,不过是伪装得更好罢了。”
她完全无法理解,一个人如何能对可能涉及名节清誉的往事如此坦荡。在她看来,这只能是极致伪装的结果。
鲍宝河越想越觉得心惊,继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掺杂着忌惮的佩服。这鲁氏的心机城府,简直深不可测!面对如此指控,不仅不慌,反而顺势而上,将污名扭转为功绩,堵得所有人哑口无言。这份胆量,这份演技,自己怕是再修炼十年也未必能有。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描画着茶杯上的纹路,思绪却飘向了那个与她年岁相仿的青年——大皇子姜景非。
是的,年岁相仿。皇上虽正值盛年,威仪天成,但终究是君父,带着难以逾越的距离感和压迫感。而景非……继承了生母那份惊人的美貌,眉眼俊朗,身姿矫健,充满了蓬勃的朝气。每次见到他,她都无法不注意到他远比皇上更令人心动的容颜与体魄。
更重要的是,他幼年的坎坷经历,她曾是部分的见证者。那种从泥泞中挣扎向上却不失本心的坚韧,那份因自身经历而对弱者自然而生的尊重与温和,如同荷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的美丽,深深地勾起了她内心的怜惜。
在皇上面前,她需要时刻揣摩圣意,言行举止无一不需符合规矩,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一句娇嗔、一个眼神都需要精心计算。而与大皇子相处时……哪怕只是短暂的几句问候,她也能感受到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她几乎能想象,若是在他身边,或许不必如此时时紧绷,处处算计。
她还知道,虽然姜景非长了一副风流公子的好模样,成婚后却极为收敛,出宫开府已逾五载,仅按祖制娶了一正妃二侧妃,且妻妾和睦,并无太多纷争。这与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日夜不休地争宠算计相比,简直如同另一个世界。
她有时会疲惫地想,若是当年能嫁与他,是否就能免去许多心力交瘁的倾轧?
这些念头,如同毒藤,在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缠绕生长。她知道这是大逆不道,是绝不该有的妄念。因此她平日极力掩饰,连对自己都不敢承认。
可鲁石青偏偏撞破了这一切。那个她潜意识里觉得比自己处境更不堪的女人,竟然窥见了她这份最深藏的、连自己都害怕面对的秘密。她害怕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自己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心思被揭露、被审视、被践踏!
夜色深沉,嘉婕妤幽幽叹了口气,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却浇不灭心头的纷乱与苦涩。这深宫寂寥,她的敌人,从来不仅仅是眼前的妃嫔,更是她自己那颗无法安分的心。
【瑶华宫·偏殿内】
鲁石青回到自己殿中,如同无事发生一般用膳、卸妆、歇息。
对于今日的风波,她并未过多纠结。嘉婕妤的小动作,她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沉不住气,手段也这般粗糙,竟让流言闹到了皇后面前。
至于她自己的回应——那根本不是什么演技。那就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她对江怀谦,确无半点男女之情。过去没有,现在更没有。那段共抗时疫的经历,于她而言,就是一段艰苦却值得记住的过往,是她在深宫中挣扎向上的一份资历,无需遮掩,更无需羞耻。她早已实际地评估过,这件事只要自己咬死“战友情”,根本动摇不了她的根基。
鲁石青甚至觉得嘉婕妤的反应有些可笑:不过是大皇子儿时许诺要带你玩耍,当年两个半大孩子,能做出什么逾矩之事?就算被旁人知道了,又能如何?值得吓成那样,甚至方寸大乱到要用造谣来反击?
她无法共情鲍宝河那种将年少情愫珍藏在心底、视若禁脔的心态。在她看来,那简直是浪费精力且毫无必要的情感脆弱。
在她看来,过去的感情,若于当下无益,便可彻底放下,如同放下一件旧物。它们只是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不值得恐惧,更不值得为此耗费心神。
正是这种一个极度感性、一个极度理性的本质差异,导致了嘉婕妤对鲁石青行为的彻底误判。她将鲁石青的“放下”视作“伪装”,将她的“坦荡”视作“心机”,从而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也越来越觉得鲁石青深不可测。
而鲁石青,则继续沿着自己务实冷酷的生存之道,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