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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缘剪（第1页）

【染坊·厢房】

小小的房间收拾得异常整洁，一床一桌一柜，便是全部家当。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笼罩着鲁石青严肃的面容。她闩好门，坐在床边，将一只不起眼的小木匣子放在膝上，打开。

里面是她入宫以来所有的积蓄。几块成色不错的碎银子，是平日辛苦攒下的月钱；几串零散的铜钱；还有几件不算贵重但做工精巧的小首饰——是偶尔办好了差事，主子随手赏下的，她一直没舍得兑，想着或许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最后，是今日江怀谦给的那包沉甸甸的碎银。

她将所有的钱币仔细清点了一遍，分成几小堆，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总数。

这是一笔对她而言堪称“巨款”的财富。

她看着这些银钱，眼神冷静得近乎苛刻。她想到自己的家境，虽不能提供助力，但是两个姐姐都已成家，且各有手艺傍身，足够奉养父母，无需自己再贴补。这让她比许多需要不断往家里送钱的宫女，多了几分积攒的底气。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低声自语，像是在告诫自己。这点钱，在那些出身高门的娘娘眼里，恐怕不值一提，但对她来说，却是改变命运的关键筹码。

上次竞争司制局职位失败，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她。光有能力不够，还得有打点。空有能力，机会来了也抓不住。

现在，钱有了，下一步，就是如何让这笔钱发挥最大的价值。

她不能盲目地去贿赂。宫中关系盘根错节，送错了人，或者送得不得法，不仅钱会打水漂，还可能惹祸上身。

司制局这次不行了，短期内恐怕没机会。还有哪里？尚服局？还是某个主位娘娘宫里？这些都需要仔细打听。必须是能接触到更高层、有更大发展空间的位置。

谁能决定那个职位的归属？是司制局的掌事嬷嬷？是内务府分管人事的太监？还是某位娘娘身边得力的心腹姑姑？必须找准能说得上话、并且愿意收钱办事的人。

送多少合适？送少了，不起作用；送多了，她负担不起，也可能显得突兀惹人怀疑。需要根据目标职位的肥缺程度和关键人物的地位，打听出一个大致的行情。

如何送出去？或许可以换成更不易察觉的方式？比如通过可靠的中间人？或者投其所好，送些对方喜欢的、价值相当的物品？

鲁石青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大脑飞速运转。她知道自己必须谨慎再谨慎。这笔钱是她的全部希望，也是她欠下的人情，绝不能失败。

她将银子重新包好，藏回匣子最深处，锁好。

【染坊外·小花园】

染坊外的老桃树抽了新枝，几簇粉白的花苞怯生生地探着头。空气里混杂着新煮染料的涩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草木清气。

江怀谦候在树下，新晋御医的官袍让他显得比往日更郑重几分。他看见鲁石青从里面出来，步伐利落，腰背挺直。她如今是领班宫女，气度与往日不同，眉宇间那股力求上进的韧劲更加分明。

“鲁姑娘。”江怀谦迎上前。

“江大人。”鲁石青站定，语气平和，带着对一位御医应有的礼节，也仅止于此。她目光扫过他崭新的官袍，并无艳羡，只是评估布料的好坏。

“石青，”江怀谦省去了客套，语气真诚急切，“我知你不易。染坊虽比别处稍好，终究是辛苦地，终日与染料冷水为伴，见那些主子娘娘也不过是得些微末赏赐，终非长久之计。”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给出一个极重的承诺：“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我愿等你。待你年满出宫，我必三书六礼，迎你为正妻。”

“我江怀谦在此立誓，此生只你一人，绝不相负。虽不敢说大富大贵，但定能让你衣食无忧。这深宫里的辛苦，你不必再受了。”

他目光灼灼，认为这是他能给出的、对她最好的救赎。

鲁石青安静听着，脸上却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不解的神情。她环视了一眼身后的染坊，目光里并没有厌恶。

“江大人，”她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您误会了。染坊不苦。比起我先前在浣衣局劈柴、冬日十指冻裂无人问的日子，这里已是好上天了。我现在是领班，饷银还算可以，偶尔还能得些赏赐，也能学着管人理事。”

她看向他，眼神锐利而清醒：“您说的宫外安稳，是很好，但非我所求。我不觉得宫里辛苦，我觉得这是个能往上走的地方。”

她顿了顿，语气决绝，不留半分幻想：“大人的好意，石青心领了。只是您不必等我，我也不会出宫。您前程似锦，莫要为我这志不在此的人耽误了。”

这番话，冷静、清晰，像一把钝刀，磨得江怀谦心口生疼。他的一腔热忱和怜惜，在她坚实的野心面前，显得有些滑稽。

鲁石青敛衽一礼：“库房里还有新进的茜草要清点，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