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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白莲（第1页）

【嘉荀十五年夏·瑶华宫花园】

从瑶华宫主殿到花园的碧色长廊中，一位身着玫色织锦的罗裙的宫妃，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婷婷袅袅地往莲花池的方向走去，正是刚向嘉婕妤请完安出来散心的郑美人。

郑美人乃是当朝兵部尚书郑方华庶子所出之孙女，容貌清秀但不算出挑。性格有些小聪明，但格局不大，欺软怕硬。虽然家世显赫，但因为自身条件平庸，虽有位分，却不甚得宠，皇上只是看在郑家的面子上，才勉强见一见她，升个位分。她对此心知肚明，却也积郁了不少怨气，急需寻找发泄口和存在感。

鲁石青正由豆豆陪着，在池边的廊下欣赏初绽的白色莲花，两人迎面相遇。鲁石青依礼避让一旁。郑美人起初并未在意这个低阶更衣，但她身边的宫女眼尖，低声提醒：“娘娘，您看这不是……那个被您教训过的小宫女吗？她竟然……”

郑美人心下讶异，用手中团扇掩了脸，停下脚步，仔细打量起来。她并不记得这张脸，即便是上了些脂粉，看起来也不过是普普通通，想来不过是皇上随手收用了之后，便丢在瑶华宫的角落里放着，并不会对她构成什么威胁。

“那日……皇后娘娘……林采女和柳采女……”郑美人身边的大宫女春桃小心地提醒自家主子道。

是了！郑美人忆起了自己刚入宫不久，还是采女位分时，那日在继后宫中欲以自家祖父和继后的父亲同在兵部共事为由，求继后通融，却被吕氏冷冷数落了一顿，在众人面前得了好大的没脸。回宫的路上，似是有个不长眼的小宫女挡了她的道，她便随口让那小宫女跪下思过。

一个当年被她随意打骂的最低等宫女，竟然也成了宫嫔，踏入了这富丽堂皇的瑶华宫？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吗？原来是麻雀飞上枝头了？郑美人露出一抹巧笑，语气尖酸，充满不屑。

鲁石青垂首敛目，面无表情地向她规矩行礼：“郑美人金安。”

见鲁石青无甚反应，郑美人也懒得计较，携了身旁心腹宫女的手，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继续往前走去，清脆的声音随着一阵香风飘过，“这瑶华宫的门槛啊，如今是越发低了。”

正当鲁石青以为郑美人走已经远，舒一口气，准备带着豆豆离开此地时，郑美人却脚步一顿，团扇掩着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转身折返回来，玫色织锦罗裙泛着刺目的光泽，发间翡翠步摇叮当作响。

她缓步走近，用团扇挑起鲁石青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瞧瞧这张脸，”郑美人声音甜腻，却透着刻薄，“连脂粉都盖不住的穷酸气。你以为换了身衣裳，就能与我们平起平坐了？”

莲花池畔的微风拂过，将郑美人身上的茉莉香粉吹到鲁石青脸上。鼻尖微痒，却不敢抬手去揉。

“妾身不敢。”她轻声答道。

郑美人冷哼一声，收回团扇：“鲁更衣，本宫要在此赏莲，你便去池中为本宫采一朵最白的来。”

豆豆闻言，脸色煞白。时值盛夏，烈日当空，走廊中尚且有一丝清凉，而池边青石无树荫遮蔽，此时已被晒得滚烫。即使鲁石青只是微末更衣，却也是宫中嫔妃，岂能亲自下水，这分明是刁难。

“美人娘娘，”豆豆鼓起勇气跪下，“奴婢长在江南，懂些水性，请让奴婢为娘娘……”

“放肆！”春桃厉声喝道，“"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郑美人睨了豆豆一眼，又看向沉默的鲁石青，眼中闪过一丝恶意的光：“怎么？本宫使唤不动你？”

鲁石青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妾遵命。”

“主子……”豆豆急得已是眼泪汪汪，却迫于郑美人的威压，不得不低下头去。

“大夏天，没什么的。”鲁石青轻声对豆豆说，更像是劝自己。她理了理衣袖，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莲花池边。

在一众人戏谑的目光中，踩入一块被水淹没的青石板上，将鞋子卡在青石的凹陷中避免自己滑落水池，稳住身子，小心翼翼地伸手，折下了一株开得最好的白莲。

池水打湿了她的鞋袜和裙摆，鲁石青握着那支莲花，回到长廊中，恭敬地递给郑美人。

“不错，玉帘你拿着，回去刚好插在上回皇上赏的那个青瓷瓶子里。”

郑美人上下打量鲁石青，这个宫女出身的小小更衣并未露出想象中的屈辱神情，反而是一副平静顺从、甚至有些呆愣的样子，让她心里一阵莫名的反感和烦躁，瞬间没了赏花的心情，便带着侍女们朝着瑶华宫侧殿的方向返回了。

这边，鲍宝河刚得了皇上召见，带着给皇上做的消暑汤品动身前往养心殿。她乘着轿子从正殿出发，为躲避日头，沿长廊拐弯走向瑶华宫门。行至半途，突然看见郑美人带着一群宫女上前行礼。

“嗯，日头大，郑美人若无事，先回去歇着吧。”嘉婕妤无意和郑美人寒暄，受了礼便打算离开，却瞥见了后头站着的鲁石青和她的一位宫女。

嘉婕妤坐得高，鲁石青裙摆上的水渍和她身后留下的湿脚印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嘉婕妤心中不快，她正准备到皇帝面前用瑶华宫妃子和睦相处为自己邀功，这个节骨眼上，岂容许宫内有拜高踩低之事发生。

郑美人一慌，很快神色如常地答道：“回娘娘，妾身方才在莲花池边，遇见了鲁更衣妹妹和这小宫女在戏水，鲁妹妹天真烂漫，还折了一支莲花赠与妾身呢。”

说着便摘下手上一只银镯子，转过身，笑意盈盈地递给鲁石青：“瞧姐姐这记性，竟然忘了与礼尚往来呢。”

“嗯，鲁更衣有心了，只是这池边戏水还是不太合规矩，下次让宫女太监去摘便是。”嘉婕妤点了点头，又看向郑美人：“你入宫多年，在瑶华宫内也是位分高的，本宫不在时也看顾着些。”

“是，妾身定谨记娘娘教诲，恭送娘娘。”郑美人和鲁石青一同朝着嘉婕妤的轿子离开的方向行礼。

待婕妤一行人消失在长廊拐角后，二人方才起身，郑美人轻蔑地看了鲁石青一眼，带着自己的宫女往反方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