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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子嗣（第1页）

夜色中的坤宁宫显得格外宁静庄重。皇帝姜兰德今夜宿在此处，与继后吕玉琢谈及近日朝务与后宫诸事，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子嗣之事上。

“鲁宝林这一胎，瞧着倒是安稳。”皇帝看似随意道，“说起来，她位份低微，这孩子出生后，依例该交由高位妃嫔抚养。玉琢，你执掌六宫，心中可有人选？”

这正是继后等待的机会。她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沉吟片刻后，娓娓道来：

“皇上，按祖制旧例，低位妃嫔诞育皇嗣，为保皇子公主前程计，确应由位分尊贵、德行堪配的娘娘抚养。如今宫中，成贵妃、贤妃、良妃几位娘娘皆育有皇子，经验丰富；嘉婕妤出身名门，如今协理部分宫务，且已抚养六皇子，看似也是合适人选。”

她先肯定了常规做法，随即话锋微微一转，语气依旧平和：“然，臣妾细细思之，亦有些许考量。一来，谭采女所出之大皇子、施采女所出之四公主，陛下仁厚，皆允其生母亲自抚育，可见陛下念及骨肉亲情，并非全然拘泥于旧例。”

“二来，”继后继续道，声音沉稳，“鲁宝林虽出身寒微，然观其言行，沉稳坚韧，并非浮躁无知之辈。此次有孕，一切起居皆恪守规矩，太医院回报亦言其胎像稳固，可见其是能精心养育子嗣之人。若由生母亲自抚育，孩童幼年所得关爱照料，或更为周全尽心。”

“三来，”她说到这里，微微停顿，抬眼看向皇帝，目光坦诚，“高位妃嫔膝下已有皇子公主者甚众，若再将新生儿交予，其精力难免分散。且……宫中子嗣分布，亦需考量各方平衡，方利于和睦。”

将所有分析有条不紊地说完，继后微微垂首，语气无比恭顺且坚定：“当然，此等大事，关乎皇嗣前程，最终还需陛下圣心独断。臣妾所言，不过是一己浅见，供陛下参考。无论陛下作何决定，臣妾必定遵旨而行，全力安排妥当，绝无半分异议。”

皇帝听罢，不由得微微颔首，面露思索之色。

他确实因为鲁石青那几次“耿直”和“愿意学”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也觉得她性子沉稳。加上已有大皇子和四公主的例子，他内心并不排斥让鲁石青自己抚养孩子。此刻听了继后这番分析，更觉得此事可行。

“嗯，”皇帝缓缓开口，“玉琢你所言，确有道理。孩子由生母亲自带着，小时候总是更贴心些。既然鲁氏是个稳妥的，便让她自己带着吧。位份低些无妨，一应用度按份例上好供给便是，总不能委屈了朕的孩子。”

“皇上圣明。”继后立刻应道，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臣妾遵旨。定会安排妥当，确保鲁宝林与小皇子一切无忧。”

【瑶华宫·偏殿】

广阳宫送来的礼物一匣接一匣，有上好的血燕、阿胶，也有精米细粮、数匹柔软透气、适合婴孩的细棉布等物。东西实在，心意也显得格外厚重。

鲁石青看着桌上这些赏赐，沉默了片刻。贤妃的善意不似作伪，但她深知宫廷之中，从未有无缘无故的好。

“黄桃，”她唤来掌事宫女，低声吩咐，“将这些……尤其是吃食，悄悄拿去太医院，寻一位新来的、背景清白的吏目瞧瞧，务必谨慎，别惊动了旁人。”

黄桃姑姑心领神会，很快通过自己的门路，找到了一位入职不久、家世简单、尚未明显依附任何派系的倪姓年轻吏目。

倪吏目仔细查验后，回报的结果是：所有物品皆属上乘，无一不妥，孕妇用之有益无害。

鲁石青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开始享用这些赏赐。滋补品温热下肚，确实让她略显虚乏的身子舒坦了不少。

然而，身体是舒坦了，心思却愈发沉重。

贤妃如此示好，图什么？

她抚着日益隆起的腹部，思绪飞转。宫中如今最小的皇子是冯德妃所出的七皇子景琪，尚在襁褓。若自己此番诞下皇子，便是皇八子。一个如此年幼的皇子，生母又地位卑微，将来必然要在兄长中选择一位依附。

贤妃抚养的大皇子如今虽安分办差，得皇上些许青眼，但论圣宠和势力，远不及如日中天的成贵妃母子和背靠国公府的冯德妃。贤妃拉拢自己，莫非是想为将来大皇子增加一个可能的盟友？哪怕这盟友如今还只是个未出世的婴孩。

可自己如今住在瑶华宫偏殿，名义上受嘉婕妤鲍宝河管辖。嘉婕妤对自己也算是颇有照拂，且她明显是站在成贵妃与四皇子一派，她的儿子六皇子景珩，自然也是四皇子未来的臂助。若自己与贤妃交往过密，无疑会触动嘉婕妤的神经。

得罪嘉婕妤，于现下的她而言，绝非明智之举。

“必须保持距离……”鲁石青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但这距离，该如何把握？”

既不能全然拒绝，寒了贤妃的心，亦不能过分亲近，引来嘉婕妤的猜忌。

她沉思良久，眼中渐渐有了计较。

“黄桃，”她再次开口，声音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下次广阳宫再送东西来，你亲自去谢恩，就说我身子愈发重了，懒怠动弹，恐失了礼数，故不能亲往。言辞务必恭谨谦卑，将姿态放低。”

“挑几样我们宫里的绣品，并我前日缝的这个香囊作为回礼送去广阳宫，就说是妾身一点微末心意，感念娘娘垂爱，不敢白白承受恩赏。”

“若是贤妃娘娘再邀我去坐，便以御医嘱咐静养为由，委婉推拒一两次。但隔段时日，需得主动派人去问安一次，以示尊敬，并非疏远。”

如此，礼数周到，不远不近。既接受了善意，表达了感激，又因“身体原因”避免了过多私下往来，让人抓不住错处。回礼则表明自己并非一味索取，懂得分寸。这样一来，贤妃那边应当能明白她委婉保持距离的意图，而嘉婕妤即便知晓，也难指责她什么。

黄桃点头道：“奴婢明白了，主子思虑得是。”

鲁石青轻轻吁了口气，目光落在那些滋补品上。在这深宫之中，接受一份善意，也需得百般权衡。

她只盼着能平安生下孩子，在这复杂的棋局中，为自己和孩子的未来，寻得一条最稳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