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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做主（第1页）

【嘉荀十五年腊月，瑶华宫·偏殿】

朔风呼啸，吹得窗纸噗噗作响。鲁石青拢了拢身上的棉袄，将炭盆拨得更旺些。临近年关，宫中事务繁杂，流言蜚语也更易滋生。自上次贤妃赠汤之事后，她便打定了主意，若非必要绝不出门，安心在偏殿养胎，也省得再卷入什么是非之中。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准备除夕家宴上敬献给皇上的礼物。

她坐在灯下，面前摊开着一匹刚刚送来的绸缎。那颜色极为特别，是模仿着去年福熙长公主五十大寿时，她作为染坊领班宫女，带着众人献上的那座巨型屏风的主色调染就的——一种晕染得极有层次的青绿山水色，恍如远山含黛，春水初生。

“皇上若见了这颜色，或许……能想起当日献寿时的‘灵鱼’？”鲁石青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缎面。那日她急中生智，化解危机，博得龙颜大悦，是她宫女生涯中的高光时刻，也是她得以进入皇上视野的起点。

心意已定，便要在其上做文章。她不善诗词歌赋，也无珍奇宝物可献，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一点女红手艺。她决定在这青绿山水般的缎子上，绣上一尾鲜活灵动的大鱼，寓意“年年有余”，既应景，又能勾起寿宴回忆。

然而，刺绣并非她强项，更遑论要绣出能入帝王眼的精品。她一咬牙，从自己本就不算丰厚的存款里，取出了一笔不菲的数目，托人换来了色泽亮丽、韧性极佳的银线。又思前想后，派人去绣坊请了一位名唤秀芳的旧识。

秀芳当年与她同期入宫，是绣坊里有些头脸的宫女，二人在千秋宴备寿礼时曾共事过一段时日，有一分情谊在。如今临近年关，身为领班宫女的秀芳忙得脚不沾地，但听闻鲁石青相请，还是抽空来了几次，实在不得闲时，也会派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学徒宫女过来指点。

有了上次长公主千秋宴上那架屏风刺绣临场脱线的惨痛教训，她决不能再在针线牢固上出任何纰漏。

“宝林主子这想法是极好的，”秀芳仔细看了布匹和银线，点头道，“这青绿底子配银线大鱼，既雅致又亮眼。只是银线不比丝线柔顺，绣时需格外留意针脚力度，否则易显得生硬，也怕不牢固。”

鲁石青虚心听着。两人并几个手脚伶俐的小宫女，一同琢磨如何下针，如何排线，如何在那山水底色上让银鱼既能凸显又不突兀。更重要的是，她们反复试验，在关键的鱼鳞、鱼尾等处，采用了更复杂的打籽针、盘金绣等针法，并在线脚背后进行了特殊的加固处理，确保即便频繁拿起展示，也不会轻易脱线。

灯烛常常燃至深夜。鲁石青忍着孕期的不适，一针一线地仔细绣着。银线冰冷坚硬，时常勒得她指腹红肿，但她毫不在意。每一次落针，她都无比谨慎，仿佛绣的不是一幅图，而是她与腹中孩子未来的倚仗。

她知道这份礼物或许比不上其他妃嫔的珍玩古董，但这是她能付出的最大诚意与心思。她盼着皇上能看到这份笨拙却用心的心意，能记住那个曾经机灵、如今只想安稳度日的鲁石青。

【除夕前日·瑶华宫偏殿】

殿内炭火仍暖，却驱不散鲁石青瞬间遍体的寒意。

那匹倾注了她无数心血的青绿山水灵鱼缎，此刻正瘫在案上，一道狰狞的裂口从中撕开，恰好将鱼尾部分毁得彻底。不是隐晦的污损，而是直白、猖狂、几乎带着嘲讽意味的——剪破。

仿佛在明晃晃地告诉她：我就这样毁了它，你能奈我何？

“主子！”豆豆吓得脸色惨白，声音都带了哭腔，围着那缎子急得直跺脚，“这、这是谁干的？！怎么能这样！明天就是除夕宴了！这……这肯定是咱们宫里有内鬼！黑了心肝的玩意儿！”她气得口不择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鲁石青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下意识地扶住了桌子才稳住身形。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知到母亲的惊怒，不安地动了一下。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豆豆，闭嘴。”她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哭有什么用？”

她目光扫过殿内，几个当值的宫女都吓得跪在了地上，连声道“奴婢不知”。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黄桃姑姑身上。这位姑姑自来到她身边，行事稳妥，心思缜密，虽从不逾矩，但多次似有若无地提点，尤其在涉及继后意向的事情上……鲁石青几乎可以肯定，她是继后的人。

此刻，黄桃姑姑眉头紧锁，面上是实实在在的焦急与愤慨，不像作伪。她上前仔细查看了那破损处，沉声道：“主子，这口子剪得狠，想要修补得天衣无缝，一夜之间绝无可能。绣坊如今全员都在为明日大宴做最后赶工，莫说请人来帮忙，只怕连根针都借不出来。”

情况再明白不过。有人算准了时机，给了她致命一击。让她要么在明日的宴会上交出这么一件破损的礼物，沦为笑柄；要么熬夜赶工，弄出一件粗糙难看的补救品，同样丢尽颜面。无论哪种，她都将在皇上和满宫妃嫔面前跌个大跟头。

指望瑶华宫主位嘉婕妤？鲍宝河心思难测，且此事就发生在她的宫里，她是否知情？甚至……是否默许？鲁石青不敢赌。

贤妃？贤妃是好，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且贤妃的善意已引来猜忌，不能再将她拖下水。

鲁石青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又一点点硬起来。她环视着跪了一地的宫女，看着真心焦急的豆豆，以及面色凝重却在等待她决断的黄桃姑姑。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决定。

在这深宫里，她看似有几分宠爱，未来有子嗣傍身，实则无根无基。如今有可能救她的，只有那位最重规矩、也最需要维持后宫平稳的继后娘娘！

她现阶段，必须紧紧依靠这棵大树。

“黄桃姑姑，”鲁石青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你随我去一趟坤宁宫。现在就去。”

黄桃姑姑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了然的钦佩。她立刻躬身：“是，主子。奴婢这就去准备。”她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显然明白鲁石青此举的深意。

豆豆还有些懵：“主子，去求皇后娘娘？这……这礼物坏了的事……”

“闭嘴。”鲁石青打断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地上跪着的其他人，“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个字出去，后果自负！”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抚平微微颤抖的手指，努力让神色恢复平静。哪怕内心已惊涛骇浪，去见继后，也绝不能是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