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荀十六年初春】
上书房下学的钟声敲响,皇子们鱼贯而出。四皇子姜景琛一把拉住正要往西苑马场方向溜的五皇子姜景琇。
“五弟,且慢。”
五皇子不耐烦地扭过头:“四哥,干嘛?说好了去骑小马的!”
“马儿又不会跑掉,”四皇子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今日还未向皇祖母请安。孝道不可废,你我都该去慈宁宫问安才是。”
“皇祖母那儿闷死了……”五皇子瘪嘴,满脸不情愿。太后喜静,慈宁宫总是弥漫着一股药香和沉寂,远不如马场自由痛快。
四皇子眼底闪过一丝浅浅的无奈,随即俯身,压低声音道:“你若乖乖同我去,我便给你寻财神大街的蜂巢糕,而且,”他顿了顿,抛出更大的诱惑,“下回休沐,我求父皇准我们出宫去庆皇叔的西山别苑跑马,如何?”
威逼利诱双管齐下,五皇子虽然顽劣,但对这位兄长兼实际“监护人”还是有所忌惮,加之出宫跑马的诱惑实在太大,他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妥协了:“……那说好了!不准反悔!”
“自然。”四皇子微微一笑,拉起了弟弟的手。
兄弟二人来到慈宁宫时,殿内果然一如既往地安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安神香气。让两人略感意外的是,殿内除了太后和伺候的宫人,竟还有一位妃嫔在——蒹葭宫的柳美人柳如思。
柳美人是与如今的嘉婕妤同期选秀入宫的,乃是正四品鸿胪寺少卿柳文翰之女。入宫近五年,恩宠不过尔尔,但在成贵妃面前还算说得上话,在这贵女云集的后宫之中也算是有一席之地。
柳美人正柔声细语地向太后问安,说着些春日保养的吉祥话。见两位皇子进来,她立刻止住话头,起身敛衽行礼,姿态谦卑温婉。
太后半倚在软榻上,精神似乎比平日好些,但脸上仍带着病气。她看着两个孙子,脸上露出些慈和的笑容:“是琛儿和琇儿来了。”
四皇子拉着五皇子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柳美人则在一旁柔声道:“太后娘娘真是好福气,四殿下和五殿下如此孝顺,一下学便来给您请安了。”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落在五皇子身上,尤其在他腰间顿了顿,那里挂着一个做工精巧、坠着白玉朱砂的香囊。
“五殿下似乎清减了些,可是读书辛苦了?”柳美人语气充满关切,随即又看向太后,温声道,“臣妾见近日天气反复,恐五殿下年纪小不耐寒热交替,前几日特地做了个安神辟秽的香囊给五殿下戴着,里头放了点紫苏、陈皮,都是温和之物。”
太后闻言,目光也扫过那香囊,淡淡地点了点头:“嗯,你有心了。”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她久居深宫,见惯了各种心思,柳美人这点刻意的展示,她未必看不透,只是懒得点破。对于孙辈,她愿意享受天伦之乐;但对于妃嫔们的争宠献媚,她早已厌倦,后宫事务,全权交给了继后处理。
柳美人得到太后这句淡淡的认可,已是满足,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笑容:“臣妾愚钝,只能做些微末小事罢了。”
四皇子在一旁冷眼瞧着,心中对柳美人的意图洞若观火,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太后又问了兄弟二人几句功课上的闲话,便显出了疲态。她挥了挥手:“好了,哀家也乏了,你们的心意哀家知道了。都回去吧。”
“是,孙儿告退。”
“臣妾告退。”
柳美人又特意蹲下身,替五皇子理了理其实并不凌乱的衣襟,柔声道:“五殿下要乖乖听四哥和师傅的话,好好读书。”姿态做得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