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毕,窗外暮色四合,寒意渐重。继后吕玉琢吩咐宫人取来三个小巧精致的金丝炭缕花手炉,亲手一一递给三位皇子。
“路上冷,抱着暖暖手。”她的语气依旧沉稳,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又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和。
“谢母后。”太子、四皇子、五皇子齐声谢恩,接过手炉。太子小心翼翼地将手炉拢在袖中,四皇子恭敬地捧着,五皇子则好奇地抠弄着上面精美的花纹。
“好了,时辰不早,你们兄弟三人一同回长庆所吧,夜里读书写字,也当心些,莫要着凉。”吕玉琢叮嘱道。
皇子们开蒙后便迁居永和宫内,平日上学居住皆在长庆所内的楼栋中,唯有休沐之日方可回生母或养母宫中。
“是,儿臣告退。”太子领着两个弟弟,行礼后便退出了坤宁宫。
望着孩子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吕玉琢脸上的些许柔和也渐渐褪去,换上深深的疲惫。
心腹宫女桃子此时上前,低声禀报:“娘娘,方才梁公公那边递来话,皇上……今晚去了蒹葭宫。”
吕玉琢并不意外,只淡淡颔首:“嗯,成贵妃近日胃疾反复,皇上是该去探望一二。”她顿了顿,吩咐道,“你去将前些日子太后赏的那罐上好的蒙顶黄芽找出来,给蒹葭宫送去,就说本宫念及贵妃不适,特赐此茶养胃安神。”
“是。”桃子领命,立刻去办。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余烛火噼啪。吕玉琢坐到妆台前,任由侍女为她拆卸繁复的发饰首饰。镜中的女子容颜依旧端庄,眉宇间却积着难以化开的倦色。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感到一阵心力交瘁。
如果……如果紫月还在。
以她那般八面玲珑、洞悉人心的本事,定然能将这后宫打理得游刃有余,笑语盈盈间便化解所有干戈吧?
不像自己。吕玉琢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她之所以总是板着脸,行事严格,不近人情地推行规矩,正是因为她深知,自己并没有元后莫紫月那般七窍玲珑心,精于人情世故,巧妙地平衡各方利益、将每个人都哄得服服帖帖。
管理后宫对莫紫月而言,也许更像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她只能选择最笨、也最不易出错的方法,不仅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且容易得罪人,让自己处于一种孤立的境地。
早年还有太后能从旁提点一二,可如今太后年事已高,凤体违和,常年静养,早已不管事了。这后宫的担子,几乎全压在她一人肩上,真是越来越重。
正当她沉浸在这份消极疲惫的情绪中时,宫女桃子送完茶叶回来了。
桃子的神色略带一丝诧异,福身低声道:“娘娘,茶叶送到了。只是……奴婢去时,听闻皇上并未在成贵妃正殿歇下,而是……去了侧殿柳美人处。”
吕玉琢把玩珠钗的手微微一顿。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葛珞琳的独占欲是出了名的,以往即便是自己身体不适无法侍寝,也多半会想方设法让皇上留在正殿歇息,绝不会轻易让皇上直接去侧殿或偏殿其他妃嫔处,尤其是在发生过施采女那等事后,她对此更为敏感。
她沉吟片刻,缓缓道:“知道了。”
是了,人都是会变的。成贵妃也不再是十几岁那个只知争宠斗气、锋芒毕露的少女了。如今贵妃已二十五六岁,膝下有四皇子,更需经营势力,稳固地位。对于鲍宝河、柳美人这些依附于她、又能为她出谋划策的“自己人”,她的态度似乎也的确比从前宽容了许多。皇上临幸她们,总好过皇上被其他宫的妃嫔吸引去,肥水未流外人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