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他妈谁……”他的骂声在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谁时,戛然而止。
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他脸上。不耐烦、烦躁、甚至那层刻意伪装的冷硬,都像是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劈中,碎裂开来,露出底下最真实的错愕和一丝来不及掩藏的慌乱。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刘铭依旧湿透的衣衫和滴水的发梢,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两人隔着一道门缝,无声地对峙着。空气里只剩下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汪洋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绷紧了下颌线,眼神警惕又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希冀,死死地盯着刘铭,仿佛在判断他来的目的。
刘铭抬起手,将掌心里那枚小小的银色打火机递到他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你的东西,掉在门口了。”
汪洋的视线落在那个打火机上,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他像是这才发现东西丢了,又像是没想到刘铭会特意为此过来。他沉默了几秒,才猛地伸出手,近乎粗鲁地一把将打火机抓了回去,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刘铭的掌心,带来一阵短暂而灼热的触感。
他飞快地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样,紧紧攥住失而复得的打火机,眼神飘忽了一下,才硬邦邦地挤出一句:“……谢了。”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立刻就要关门。
“汪洋。”刘铭的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
汪洋关门的动作顿住了,手指还搭在门板上,肌肉紧绷。他没有抬头看刘铭,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近乎呜咽般的:“……干嘛?”
那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防备,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刘铭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看着水珠从他硬朗的发茬滚落,滑过脖颈,没入锁骨的凹陷。看着他那双总是盛满怒火或桀骜的眼睛,此刻却低垂着,睫毛湿漉漉地搭下,掩藏着深处的无措。
那些准备好的、疏离的、划清界限的话,忽然就堵在了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沉默的时间似乎有点长。
汪洋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下,语气更加焦躁:“没事我关门了!”
就在他再次用力想要关上门的那一刻——
刘铭忽然伸出手,抵住了门板。
他的动作并不用力,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汪洋猛地抬头,彻底愣住了,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刘铭迎着他震惊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遍的话,清晰地、缓慢地吐了出来:
“打火机……好像没油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汪洋的眼睛猛地睁大,像是没听懂这句话,又像是听懂了却无法理解其背后的含义。他呆呆地看着刘铭,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毫无防备的茫然。
窗外雨声喧嚣。
门内门外,两个被雨水淋湿的、同样狼狈的人,隔着一条狭窄的门缝,无声地对望着。
空气里,某种冰封了太久的东西,正在这潮湿的、闷热的夏日雨夜里,发出细微而清晰的碎裂声。
然后,汪洋那张总是习惯性绷紧的、带着戾气的脸上,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难以置信地……
裂开了一个傻乎乎的、几乎有点蠢的笑容。
“……哦。”他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声音沙哑得厉害,“……那……那我……我去买?”
刘铭看着他那副傻掉的样子,心里那片荒芜了许久的冻土,忽然像是被这笨拙的笑容和这句更笨的话,注入了一股滚烫的暖流。
他微微偏过头,掩饰住嘴角那抹抑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弧度,轻声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