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赫连境所为,我有些不解:“你讨他回来作甚?”
“不知道,或许是想作件善事,积积德吧。”赫连境促狭一笑,信口胡诌。末了,长叹一口气,有些疲累地说,“这两年的事,大抵如此了。”
“非常精彩,可惜民间无从得知这等秘辛,只能传一传你与绾擎情比金坚的故事……双双跳河,果真感天动地。”我故意揶揄道。
“哎呀!”他怪叫,“就知道哥哥要挑这笑话。”
“怎么是笑话,多高明。”
“哥哥别说啦,我知错啦,今夜定好好补偿哥哥。”
“你!”我真恨自己没事嘴贱瞎逗他,忘了他是个不要脸的。
他见我吃瘪,咯咯笑着抱过来,将下巴枕在我肩头。我感到他的疲累更沉重了,也不再逗他。彼此相依而靠,默默无言,聊做休息。
将方才所听细细捋下来,我心中生出一种淡淡的、愁消怨散的感觉。只因更加真切地体会到,在那个人的权柄下,没有人更幸运一些。此生投胎成为他的血脉亲眷,算我等倒霉。
此刻,我与赫连境都不由得将视线投向花园中的赫连樾。先前不知他被毒傻,还没有注意到他神态空白,举止呆滞。此刻有意观察,才发现他安静无声的样子,原是痴傻之状。
忽然,赫连境问:“哥哥,你想和他说说话吗?”
我听了,一愣,心下瞬间还是涌起一丝抗拒。刚刚以为的愁消怨散,倒好似一时假象。
赫连境见我反应,又立即道:“算了,哥哥还是不要接触这些不愉快的东西,我们回去吧。哥哥晚膳想吃什么?我叫绾擎姐姐一道来。”
“都可以,殿下爱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哥哥可真好养。”
这日酉时,郡王府家宴上菜已上齐好一会儿,才闻一个声音自门外由远而近:“我来了!抱歉,白日有事耽搁,未能出城迎你。”
是绾擎,话是对我说。
她脚步匆匆,带着一身这个时节不该有的,热腾腾的气息。大步来到饭桌前,先将手中弯刀放下,而后自顾自到了满杯的茶水。一口喝完,才得空与我对视,朗然一笑。
“虹羽,欢迎回来。”
见这笑容,我心中对她长久以来的担忧终于平息了。她已脱胎换骨,不再是因负心伤而持重的少女,变成一名真正顶天立地的女将,躯体中裹着一颗不会畏惧人世间任何崎岖磨难的灵魂。
我亦笑着回她:“谢谢欢迎。”
打过招呼,她大方坐下来,扫一眼菜色:“太好了,我都忙得饿坏了!如此盛筵,正合我意。”
赫连境十分卖乖地接道:“姐姐和哥哥都辛苦啦,多吃些吧!”
“可别拿这声姐姐同你的哥哥放在一道,我听着怪发毛的。”绾擎一脸嫌弃,忽而好像想到些什么,又吸一口凉气,嫌弃顿时变做苦脸,惊呼起来。
“天呐,赫连境!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嫁给你了,我这姐姐与虹羽这哥哥,居然真是没什么两样!这是何等伤风败俗之事啊!我原可是循规蹈矩的好女子,瞧你们将我扯入什么乱局之中……”
话语虽如此,口吻却是活泼亲密的。我与赫连境皆明白,她是在向我们说,她可以接受我们。自今日起,我们便结为同舟共济的一家人。
这份家人之谊,远比与宫中那些人真挚得多,可靠得多。
此行后来的日子,我果真一直住在郡王府中。往后几日,每天以莱州军兵马都监之职上朝,散朝后若有召,便去福宁殿议事。若无事,就回王府。那个人并无特别反应。
到三月,京中陆陆续续又热闹几分。因境郡王殿下大婚之日将至,他的干舅舅刘敬节自凉州归来,他的大舅子自荆中归来。还有一个人也远道入京来参加婚礼,庐州周济苍。
而我于一个午后,在京城街头偶遇了拂云师父。起初,她掩藏了气息悄悄在远处看我,后来不知为何改变主意,不再掩藏,而直接上前来。
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哎哟,小虹羽竟出落得这般风华倾城,我还以为见了二十年前的商翦师兄呢。外甥似舅,可真不亏。”
而我看着她,呆在原地,忘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