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尔金沃斯高耸的尖顶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厄菲梅洛拖着疲惫的身躯踏上台阶。她的银发早已散乱,发梢还挂着几片烂菜叶,额角的伤口已经结痂,但血迹仍蜿蜒在苍白的脸颊上。长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散发着污水与腐叶的刺鼻气味。这都是城里那些仇恨拜尔金沃斯的人们给她的“馈赠”。
“您回来了,”尤里叶站在拱门下,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她快步上前,轻轻拂去厄菲梅洛发间的秽物,“您总是一个人承受一切……”
“至少学院里患者越来越多了……”厄菲梅洛缓缓抬起头,“他们也是从城里来求医的,并且愿意相信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毕竟我自己也不见得有多干净……”沉默片刻,厄菲梅洛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屠城的事情才发生没多久……所以如今我更不敢有任何怨言,无论是作为拜尔金沃斯的人,还是作为我自己……”
她迈步时踉跄了一下。尤里叶立刻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掌心传来瘦削骨骼的触感。
大厅里,格罗弗正被一群孩子围着,红发在烛光下像跳动的火焰。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讲故事,惹得孩子们又惊又笑。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他逗得直跺脚,转头就扑进旁边老妇人的怀里告状。
“闻闻看,”格罗弗狡黠地眨着碧绿的眼睛,手里晃着一个自制的草药香囊,“这可是能让人长出兔子耳朵的魔法药草!”
“骗人!”旁边的一个小男孩鼓起脸颊。
“真的!”格罗弗故作神秘道,“我在北方森林里亲眼见过——”
“哇!”孩子们发出惊叹。这个曾经游历四方的年轻人总能用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和自制的草药,为这个沉重的避难所带来片刻欢笑。虽然有时玩笑开过头会把孩子惹哭,但他那些收集的珍贵药材和自制的药膏,确实在医疗物资匮乏时派上了大用场。
“格罗弗大人!”几个孩子拽着他的衣角,“再讲讲您遇见巨蛇的故事吧!”
“哎呀,那可是个要收费的故事……”他压低声音,却在瞥见厄菲梅洛的身影时突然正色,“不过今天太晚了。”
厄菲梅洛看着眼前的场景,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个弧度。
“至少这里还有人相信您。”尤里叶轻声说,递来一条干净的毛巾。
厄菲梅洛接过毛巾,看着学院内部意外地和谐的气氛。孩子们的笑声回荡在古老的回廊里,病患们互相搀扶着在庭院散步,几位老人正在烛光下缝补衣物。这一切,都与外面那个充满敌意的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格罗弗突然从孩子堆里钻出来,手里还抱着个吮手指的婴儿:“瞧瞧我们狼狈的守护神回来了!”他眨着碧绿的眼睛,变魔术般从袖中抽出一支芬德拉玫瑰,“要不要听听我今天是怎么把三个小鬼头同时惹哭的?”
望着其乐融融的大厅,厄菲梅洛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她抚过墙上拜尔金沃斯的纹章,那个曾象征冷酷研究的标志,暗自发誓要让它重获新生。尽管她不确定,作为背负着屠城罪孽的旁观者,是否还有资格以救赎者自居。
夜风穿过彩绘玻璃,带来远处禁忌森林的气息。厄菲梅洛望向窗外,银月的光辉为整座城市披上一层纯白的薄纱。她知道,在这虚假的宁静之下暗流仍在涌动。但至少还能暂且沉浸在这片刻的安宁中。
“大人,”尤里叶跟随厄菲梅洛进入办公室,“那个叫柯妮黎亚的女孩……她多次向我询问您的情况,说很想您。而且她对您留下的治疗法术领悟得很快,这段时间救治了不少人,学院上下没有哪个学生的资质能胜过她……您真的不考虑收她为徒吗?”
“现在不行,”厄菲梅洛的银眸中闪过一丝忧虑,语气却柔软了下来,“我身处的这场肮脏游戏,不该玷污那孩子的眼睛——她最好永远不要知道这些黑暗。”
烛火摇曳,厄菲梅洛望向桌上散落的笔记。在某一页的页脚处,早已用纤细的字迹写着她最初的考量:最纯净的灵魂,应当远离黑暗的战场。
“不过,既然你多次向我提起她,我也不得不重视,”她转向尤里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羽毛笔,“这段时间我会在学院里留意她,但只是留意,不会走得太近。”
“好的。”
“把近期大家的恢复情况汇总给我,”厄菲梅洛晃了晃手中的羽毛笔,墨水瓶中的液体映出她疲惫的倒影,“想来时间也差不多够一个疗程了,该为每个人调整药物和疗法了。”
“这件事学生们可以完成……”
“都是些学艺不精的……”厄菲梅洛轻叹,“我更怕他们马虎出错。放心,对我而言不算费力。我写完后你拿去给学生们参考,让他们对照检查自己的判断。”
尤里叶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头退出。房门关上的瞬间,厄菲梅洛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里摆着一盆芬德拉玫瑰,在月光下绽放着纯净的白色。她伸手轻触花瓣,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仿佛触碰到了某个纯净的灵魂。
她又很快收回手,重新埋首于案前的文件堆中。羽毛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叹息。一旁的芬德拉花瓣在夜风中微微颤动,发出微弱的共鸣。
当教会高层发现修女对卡尔滋生的爱慕之情时,他们并未立即处决这颗精心培养的棋子——与她那对早已兽化的父母不同,她还有最后的利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