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站在角落,死死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而记录也变得简短:
「挖去双眼。」
那天修女站在牢房外,透过门上的小窗看见卡尔正被铁链悬在半空。鲜血从他空洞的眼窝滴落,在地上积成一滩暗红的湖泊。两个女巫正兴奋地把他的眼球像收获战利品一般挂在头上。
尽管知道自己无法救他,但每晚,修女都会偷偷溜进牢房,在他的脚下放一朵芬德拉玫瑰。她不敢让他知道,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赎罪。为了排解痛苦,她还在亨威克的某处埋下了一本匿名日记,记录着她每日的煎熬:
「那两个女巫把他反复按进盛满冰水的水缸里,每次都在他快要窒息时才拽出来。我听着他的喘息声,却连一滴泪都不敢流。神明啊,为何要让我目睹这一切……」
「今日,他又被折磨了一整天。我站在角落里,看着他被剜去双眼时的表情——他没有惨叫,只是微微仰着头,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今天我偷偷带了一本《星象图谱》读给他听。虽然他再也看不见星空了,但当我读到猎户座时,他居然笑了……他是否在梦中,正遨游于那片再也触不到的星河?」
「有时候我希望他死,可我又害怕他真的死去……」
失去双眼后,卡尔的精神逐渐恍惚。在无尽的黑暗中,他偶尔会看到一些破碎的画面:
拜尔金沃斯的花园里,萤火虫在夜色中飞舞,他追逐着那些微弱的光点,仿佛抓住了就能留住什么……
厄菲梅洛站在伤患之间,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的背影高洁而孤独,像是永远不会被任何黑暗沾染……
最常出现的,是他从未说出口的遗憾——他多想看着那位大人登上学识的巅峰,多想与她并肩站在星空下讨论那些未完成的课题。他曾经渴望能与她各自践行着属于自己的道路,在一切过去之后,成为真正可以无话不谈的知己。而现在,他连她的模样都只能靠幻觉拼凑……
“厄菲梅洛。。。。。。”他在恍惚中呓语,嘴角竟露出笑意。牢房的木质天花板因年久失修而出现裂隙,微弱的光于此处渗透,为他镀上一层冷色的光辉,而外面枯树上飘落的一块残叶贴在他的脸上,仿佛是一滴泪。
修女站在阴影里,看着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她知道,他一定……看到了比现实更美好的东西。
当教会高层满意地翻看记录时,修女正机械地重复着每日的流程:记录酷刑,呈递报告,偷放一朵芬德拉玫瑰。玫瑰越积越多,在卡尔脚下铺成惨白的花冢。而那位大人。。。。。。此刻或许正在拜尔金沃斯为治疗伤患而熬红眼眶。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苍白的面容上布满干涸的血迹,曾经闪烁着紫罗兰色光芒的眼窝如今只剩下两个黑洞,那个曾经优雅修长的身躯,如今也徒留残破。女巫们早已对他失去了兴趣——一个无法再提供古神知识的废人,连折磨的价值都没有了。
她们只是偶尔会来到牢房,随意地殴打他,或是往他嘴里灌些不知名的药液,欣赏他痛苦呛咳的模样。修女每次都只能躲在阴影里,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直到一个乌云密布的夜晚,修女透过牢房门的小窗,看见卡尔低垂的头颅再也没有抬起。而他的尸体仍被绑在那把沾满血污的椅子上,无人问津。女巫们对他的死亡漠不关心,连处理遗体的兴致都没有。凌乱的黑发垂落在他惨白的脸上,空洞的眼窝里不再有紫罗兰色的光芒,只剩下干涸的血迹。
修女站在黑暗中,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痛恨教会,痛恨亨威克的女巫,但最恨的,还是那个懦弱的自己——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什么也不能做,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她曾经爱慕他,崇拜他,甚至幻想过能与他并肩而行。
而现在,她只能看着他的尸体,感受着无尽的悔恨与绝望。她不想再回到那个让她痛苦的教会,不想再面对那些道貌岸然的高层,不想再以“修女”的身份活着。她甚至……不想再拥有会痛的意识。
亨威克街道上游荡着的高大狂暴黑影映入了她的眼帘——那些被剥夺了思想与痛苦,只会机械执行杀戮命令的改造人。
于是,她跪在女巫面前,声音颤抖却坚定:“把我……也变成狂暴黑影吧。”
女巫们笑了,她们喜欢这种自我毁灭式的请求。
改造的过程是痛苦的,但修女没有挣扎。她的意识被一点点剥离,记忆、情感、痛苦……全部被碾碎成虚无,只剩下纯粹的黑暗。而她,终于不用再痛苦了,终于不用再思考了,也终于……可以彻底忘记他了。
从此,亨威克地区多了一个狂暴黑影。与其他黑影不同的是,这一只的镰刀上缠绕着芬德拉玫瑰的花枝。它终日游荡在亨威克的荒野上,没有记忆,没有思想,只剩下本能般的杀戮欲望。但是这具新生的杀戮机器偶尔也会停下脚步,镰刀上的芬德拉玫瑰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是在无意识地悼念着什么。
而在远处的拜尔金沃斯,厄菲梅洛正在为孩童检查伤口。银发间的芬德拉发饰忽然碎裂,花瓣飘落在染血的绷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