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天夜里就听见了禁忌森林之外的响动。由于该隐赫斯特长期对外封锁边界,并不是一个容易观测的地方,想要了解战况只能借助一些尘封的家族秘法。她来到地下室,缓缓掀开落灰的天鹅绒幕布,一个褪色的水晶球呈现在眼前。她小心翼翼地点燃鼠尾草,看着青烟在水晶球表面勾出螺旋纹路,便闭上眼,默默吟诵着:
“诸天星轨为引,令创世之瞳在此重临——”
风掠过耳畔,脑海中的画面逐渐清晰。她继续念诵:
“以晨星之名宣告——此乃秩序之凝视,
露水须映照真相,墓碑应吐露真言;
自此尔等归入晨星纪年,生死爱憎皆成永恒诗篇,
守望直至群星腐朽,铭记直到时光焚尽……”
球体内混沌退散,她用银匕首划破掌心,让血珠顺着曲面滴落,形成了旋转的星图,集中在手间的力量化为液态星光注入球体,随即显现出了那里的现况:
猩红地毯被浸透成暗褐色时,所有爵位徽章都成了斩首台边的碎木屑。带着金丝绶带的贵族与褴褛乞丐的颈椎骨在月光下断裂出同样清脆的声响。在此刻,无论是贫穷富贵,地位高低,在屠刀面前皆失去了意义,徒留“该隐赫斯特人”的标签。观测的水晶球依然在运转,水晶球旁的笔记自行翻动,基于她救人的原则替她记录着数据:
“死亡人数:3721,可预防性伤亡:3689……”
颤抖的手试图抬起遮住眼睛,却让指缝间的影像渗入了眼底——孕妇脖颈喷溅的血液,孩童坠落时作响的银铃,被改造成活体火炬点燃的躯体……当教会屠刀砍向襁褓中的该隐赫斯特遗孤时,水晶球倒映出了她银发间的泪光。
“生命一直都是目的……”她喃喃道,任鲜血在战略地图上晕染出新的路径,"可当罪孽的天平需要整座城池作为砝码,当拯救行为本身成为毁灭诱因时,所谓仁慈……也不过是概率论中允许舍去的尾数。”
最后一声婴儿啼哭终于湮灭在了执刑者的□□里,那时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教会已丧失最后一丝人性……至此,关于该隐赫斯特所有的记载都再无意义,如同……早已退出传奇舞台的博里亚斯。
“蒙赐真理,当归万象……”她咬牙念着结束的咒语,当所有异象收缩成水晶球内的一粒光点,她将记录惨状的纸页丢进壁炉,随即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同一时刻,在大教堂区高悬的铁笼中,同一轮月华穿透笼栏,紫色的瞳孔中仿佛映出了银发巫师圣洁的背影,同时也让他清晰地看到了凯旋而归的处刑队,但是唯独少了领头人洛加留斯。他从回来的人口中隐约听到了事情的始末,由于血族女王安娜丽丝的不死之身无法破坏,洛加留斯便以自身为封印,将该隐赫斯特城堡永久封存于风雪之中。
裹着银边祭披的修女停下脚步,她身后的处刑者正擦拭镰刀:“那个笼子里的异端该如何处置?”
“上面说要让他多受几日羞辱,”白衣修女回应,“但是考虑到他和拜尔金沃斯的关系,此事断不能惊动了森林深处那位。”
“那是自然,戒律上都已经明令禁止与她冲突了,”处刑队员看向禁忌森林的方向,不自觉地压低声音,“据说她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弑神……”
“我已经感受到逼人的寒气了,愿圣血宽恕我的懦弱吧……”
“无需多想,修女小姐,良血会庇佑您今晚的安睡。”
当人群散去,亚麻色卷发的修女独自停在铁笼前。夜风掀起她的头纱,露出尚未褪去稚气的脸庞:“卡尔·萨勒维特先生,您都听见了吧?”
铁链突然撞出刺耳鸣响,惊飞了栖息在受难像上的夜鸦。卡尔的面孔从囚笼的阴影间浮现:“教会对于恐惧传导得很清晰,看来诸位还保留着最基础的生存本能。”
“呵呵,圣杯该装您的血才对,”修女忽然用蕾丝袖口掩住泛红的脸颊,“毕竟能让审判庭推迟行刑的美丽,可比大教堂所有圣物都珍贵。不过话说回来,我可以为您更换更柔软的镣铐,毕竟那粗铁怎配触碰解析过古神之语的手指呢。”
见卡尔没有回应,修女突然掀开兜帽,亚麻色卷发在风中飞扬,如她在无人之时想要放肆袒露的心意一般:“我并不是想将您作为一个审问对象,我只是好奇,若那位大人真与您交好,为何对您的处境不闻不问?”她露出手腕上用卡尔符文编排的刺青,“她怕不是早就将您忘了……而我,您看,我连您三年前的废稿都记得……”
“停止您那无意义的试探。”
“您不必曲解善意,”修女抚摸着发间的芬德拉玫瑰发饰,“我只是见您一人在笼中孤寂,来跟您说说话。我还记得您喜欢芬德拉,虽然……我觉得鸢尾与您更为适配。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说明您对三年前的废稿念念不忘,以及,”卡尔贴近铁栏轻笑,彩玻璃的光斑掠过他的瞳孔,“教会还不知道您是潜在叛徒。”
修女惊了一下,看样子她大概知道教会处理叛徒的手段。踉跄后退的身影被拉长在忏悔墙上,与历任异端受刑者的抓痕重叠。
"愿……愿星辰指引您的安息之夜,卡尔先生。”末了,她颤抖着说道。
“错了,”他任凭夜风卷走未尽的话语,任锁链间织就的银河倒映眼中,“该被指引的是妄图操控灾难走向的愚行。”
翌日,当暮钟敲响,铁笼缓缓降落在露台刑架上。卡尔抬起眼帘,围观者的目光如同实验室里浸泡标本的玻璃罐,冰冷而浑浊。他们似乎都是大教堂区的居民,与亚楠城里的“信仰自由”不同,他们是受过“神血”恩赐且信奉古神的群体,自然也对“异端”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