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脸上先是泛起了错愕,之后目光也犀利了起来。她缓缓抬起手,抓住那个用于钳制她的胳膊然后趁机将卡尔狠狠地撂倒在了地上。被摔在地上的一瞬间仿佛碰到了还未痊愈的伤口,他在地上用力挣扎着也没能站起来。
“身首异处?”她冷笑着,朝着地上痛苦挣扎的躯体上狠狠踹了几下,每一下都正中他的伤口,“您怕不是忘了,教会高阶修女的考核是单杀两个兽化人,而我当时不费吹灰之力通过了考核——您凭什么觉得您作为一个伤员会是我的对手呢?”
“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曲解和利用好意。”她抬起脚踩在他的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的细高跟深陷进卡尔凌乱的黑发间,月光石缀饰的鞋底在他苍白的额角压出红痕,她俯身时亚麻色发丝垂落成帘,遮住自己扭曲的表情:“您这副模样倒比圣像更惑人。”
卡尔被迫侧脸贴着冰冷的地砖,冷汗浸透的黑发黏在痉挛的下颌线上。当她准备用鞋尖勾起他的下巴时,正对上那双蒙着水雾的紫晶色瞳孔。晨光穿透虹膜时流转的星芒,让惩戒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半寸。
“发生了什么事?”打斗声惊动了门外的两名守卫,他们直接闯了进来,“修女小姐,您没事吧?”
“无碍,”她优雅地整理着袖口的蕾丝褶皱,语气轻描淡写,“把他绑起来,确保他再也无法反抗。”
两名守卫熟练地架起卡尔,细亚麻绷带在他脖颈勒出红痕。当那个锈迹斑斑的钢制犬笼被推进来时,守卫一脚踩在卡尔凹陷的腰窝上,强行折叠他修长的身躯。猎人外套的银扣卡进笼柱缝隙,发出风铃般清脆的碰撞声。
最终,他被扭曲成一个近乎残忍的姿势强行塞入铁栏,黑发随着他艰难的呼吸在晨风中微微飘动。透过不及两指宽的栅格间隙,只能隐约看见绳索与衣裤的褶皱。当挂锁发出最后一声脆响,他轻轻颤抖了一下。
裙摆扫过铁栏时,修女垂下眼眸:“这间病房还是您的,只是您今后没必要在床上躺着了。”
然而命运总在深夜显露出最残酷的面目。某个的夜晚,修女途经教会高层会议室时,无意间捕捉到一段令她血液凝固的密谈。她僵立在哥特式拱廊的阴影里,听见烛火摇曳中传来沙哑的低语:
“上次我们派到拜尔金沃斯的卧底……今早在教堂附近被发现了,”声音顿了顿,带着几分颤抖,“他已经精神失常了,明显是被拜尔金沃斯那位折磨过……他的舌头也被割掉了,嘴里还含着一张血淋淋的纸条……”
“上面写着‘此人的到来是教会所指还是其个人行为,还请教会明示’……”另一个声音愤怒地捶着桌子,“劳伦斯大人明令禁止与她冲突,她这是在逼我们自断臂膀!”
“无妨,”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如同毒蛇吐信,“处理掉这个废物,再给那位大人写封信赔个不是……就说‘此人的行为纯属个人,这件事是教会管束不周。尽管道路不同,治愈教会从未想过与如今的拜尔金沃斯为敌’。”声音顿了顿,“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有她的人……那个叫卡尔·萨勒维特的异端。”
“此事早有安排,”最里面的声音像钝刀刮过石板,“现在精心照料他,正是为了处理掉他。”
“具体计划是?”
门外,修女的指尖深深掐进裙摆,亚麻布料在掌心皱成惨白的漩涡。她听见了更阴冷的补充:
“亨威克地区……名义上归我们管辖,实则早已离心。这些年教会所有无用的尸体都丢给他们处理了……”声音压低了几分,“现在他们开始痴迷于研究古神语言与眼睛了……”
石墙的寒意透过裙装渗入修女的脊背。那个带着贪婪的声音继续道:
“卡尔精通古神文字,那双眼睛更是……”那个声音中带着贪婪的意味,“若是将他作为礼物送给亨威克,既讨好了他们,又除掉了我们的心腹大患,还不会触怒那位大人,就算那位大人发现他死了,也是去亨威克寻仇,不至于闹到教会来。”
“他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有人阴鸷地补充,“就这几日,把他完整干净地送过去……装在木箱里,绝不能让人看见运送过程……被看到就意味着此事可能会传到那位大人耳朵里。”
修女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浮雕。她死死捂住嘴,指甲陷入脸颊的软肉。她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感到一阵眩晕。她无力违抗高层决策。虽然早知道卡尔终将一死,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被当作实验品送给那些疯狂的研究者,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银月高悬,修女独自穿过幽暗的长廊,脚步在石砖上踏出细微的回响。自从命人将卡尔塞入铁笼后,她便再未踏足这间病房。可今夜,她无法再忽视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躁,高层会议室的密谈如毒蛇般缠绕着她的思绪。
推开门时,铁笼中的身影微微一动。修女站在笼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的纹路。她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带您出去走走。”
卡尔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解开笼锁。守卫们早已退下,只有锁链滑过铁栏的轻响在空荡的病房里回荡。当她伸手搀扶时,触到的是因长期蜷缩而僵硬的肢体,每一步都让卡尔微微蹙眉。修女下意识收紧手指,又像被烫到般松开——这触感太过鲜活,与那些冷冰冰的谋划形成残忍的对比。
夜风拂过亚楠的尖顶,修女扶着卡尔站在露台上,猎人装束的衣摆不甘屈服般在风中翻飞,却衬得他愈发清冷孤绝。整座城在他们脚下铺展开来,摇曳的灯火像散落的星子,街道如血管般蜿蜒,远处禁忌森林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更远处,拜尔金沃斯天文塔的微光如同遥不可及的希望。
“您很久没看过这样的景色了吧?”修女轻声问。
卡尔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仰头,任由夜风拂过他的面颊。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是某种隐秘的伤痕。
修女注视着他的神情,忽然开口:“您和厄菲梅洛大人,关系如何?”
卡尔的目光依旧望向远方,语气平淡:“点头之交。”
修女轻笑出声,这谎言太过拙劣。她见过太多人在提及卡尔时眼中的痴迷,也见过卡尔在听到“厄菲梅洛”这个名字时,紫眸中那一闪而逝的柔光,就像冰封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您对她而言,或许只是一枚棋子,”修女低声说着,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她的身边或许早已有了新的助力。您被囚禁这么久,她可曾寻找过您?可曾试图救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