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掠过竹林,沙沙作响。一声清亮的呼喊突兀地刺破了霜锷山的寂静:“云涯——!云涯——!我回来了——!”
云舒握着刻刀的手一顿,木屑簌簌落下。他抬眼,目光先落在身后紧闭的房门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一抹鲜亮的青色身影风风火火地闯进视野。小翠三步并作两步蹦上石阶,手里甩着一根狗尾巴草,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哟!终于出关了?听人说你捡了个宝贝徒弟?藏哪儿呢?快让我瞧瞧!”他的声音带着山下的烟火气,眼神止不住地往云舒身后瞟。
云舒放下刻刀,站起身,有意无意地挡在门前,“他在做功课,你安静点。”
“就看一眼,还能少块肉不成?”小翠浑不在意,笑嘻嘻地就往门边凑,伸手就要去推门,“这山上尽是些闷葫芦,整天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可算来个新鲜的……”
话音未落,“吱呀”一声,门先从里面打开。
逢渊抱着几卷书站在门内,小小的身影几乎被书卷淹没。他似乎没料到门口有人,猛地一抬头,正对上小翠凑近的、满是好奇的脸。
逢渊胆子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千二净,猛地向后缩去,脚下一绊,“咚”的一声跌坐在地。
书卷哗啦啦散落一地。
“哎哟!”小翠也被他吓到了,随即看清地上的小孩,立刻又乐了,“你就是那小徒弟?啧啧啧,小模样真俊!”他蹲下身,大大咧咧地伸手就去捏逢渊的脸颊,“别怕别怕,我是你师父的本命神剑,小翠!”
“快放开他。”云舒的声音不高一步跨过来,准确地攥住了小翠的手腕,力道不轻。
小翠“嘶”地抽了口气,刚想抱怨,对上云舒沉静却隐含怒意的眼睛,那嬉皮笑脸瞬间僵住,讪讪地缩回手,小声嘀咕:“捏一下又怎么了……”
云舒没理他,目光转向地上的逢渊。逢渊低着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了脸。他沉默且快速地捡起散落的书卷,一本本叠好,动作带着一种固执的平静。
然后,他站起身,将那叠书不由分说地塞进云舒垂在身侧的手里,指尖冰凉。
做完这一切,逢渊看也没看门口的两人,转身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进屋后,他背靠着门板,双手紧紧攥住,指甲几乎要陷入肉里。
门外的云舒握着那叠带着余温的书,指关节微微发白,他觉得小翠是冒昧不假,可是逢渊这反应也太大了吧。
见逢渊不理自己,小翠挠了挠头:“我……我就是想看看嘛。山下学堂那些小弟子可没这么好玩……”
“学堂?虎啸峰那个吗?”云舒打断他。
“那个学堂还挺好玩的,人多热闹,长老讲得也不错……”小翠连忙顺着话题往下说。
云舒却不再听,小翠的话提醒了他,自己即将要动身前往天庭,逢渊这么小的孩子总不能独自守山,要不送他去上学堂?
他挥了挥手,打断了小翠,像抓住一只聒噪的蝉,再把它甩到一边,“既然上山了,就自己去找间屋子安顿,离这里远点,别吵到我们师徒俩。”
小翠张了张嘴,看看紧闭的门,又看看云舒冷硬的侧脸,终究是没再说什么,耸了耸肩,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打发走小翠,云舒在门外站了片刻,然后他抬手,指节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逢渊?”
逢渊靠在门后,听着两人亲密无比的对话,酸意逐渐涌上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然后才缓缓走到书桌旁,应了一声。
听到回应,云舒就推门而入,温声介绍起白虎仙宫的布局,“白虎仙宫有三座主山,名为啸岳峰、霜锷山,蟠虬岭,还有四座守卫的侧山,西方是戍金崖、东方是青冥嶂,南方是炎髓台,北方是玄渊壁。”他顿了顿,回忆起书上的内容,然后继续开口,“我们所在的就是三大主山之一霜锷山,之前是弟子修行兵戈之地,但自三十年前,开始在侧山历练了,所以我就用来自己居住。”
“啸岳山是弟子修行之地,有宫殿学堂,还有很多师兄师姐,你想去看看吗?”云舒试探着问逢渊,没有提及上学堂。
逢渊背对着门,坐在书案前,腰背挺得笔直。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他单薄的肩背上,投下沉默的影子。他没有回头,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摊开的书页,仿佛要将那纸看穿。
云舒走过去,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想将他转过来。指尖刚碰到,云舒就感觉到掌下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用了点力,将逢渊转了过来。孩子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咬得那点血色都快没了。他紧攥着拳头,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微微颤抖着。那无声的隐忍,比任何哭嚎都更让人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