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玛莎。今天是平常的一天。
厨房里,咖啡机已经按照预设时间开始工作,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香气。我为托马斯准备他最喜欢的蓝莓司康饼,就像过去四十年里,每个周六早晨一样。
托马斯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放弃韦恩家族的庞大产业,选择做一名普通的医生。多年来,总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在慈善晚宴上对我低声讥讽:“玛莎,你丈夫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放着金山银山不要,反而去给穷人看病?”
可如今,他们老了,我们也老了。时间已经证明,我与托马斯的选择是对的。因为我们就在这样简单的日子里,幸福地度过了半生。
至于我,我的生活简单而充实。慈善工作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我记得那个叫艾米丽的小女孩,她在孤儿院里总是很安静,直到我给她读《爱丽丝梦游仙境》。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还有老人收容所里的约翰先生,他每周二都会等我来,就为了有人陪他下一盘象棋。他的手已经很颤抖了,但移动棋子时依然很专注。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女儿。”他有一次这样对我说,眼中含着泪水,“她也像你一样温柔。”
医院里也有我的身影。那些长期住院的孩子们知道"玛莎阿姨"会在周三下午来,带着新的故事书和小礼物。有个叫汤米的男孩,白血病,他总是要我重复讲同一个关于勇敢骑士的故事。
“因为骑士从来不放弃,对吗,玛莎阿姨?”他会这样问。
“对,永远不放弃。”我总是这样回答。
我们一直没有孩子。起初,我们以为只是时机未到。我会在经过婴儿用品商店时停下脚步,想象着为我们的孩子挑选小衣服的情景。托马斯会在公园里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出神,然后对我笑笑,握住我的手。
后来去医院检查,医生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我们心上。我记得那个下午,我们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道道光影。医生的声音很温和,但话语却如此残酷。
那天晚上,我在花园里哭了很久。托马斯找到我时,我正坐在玫瑰花丛旁,月光下的花瓣看起来像是眼泪。
“玛莎。”他轻声叫我的名字,然后在我身边坐下,“这并不改变什么。我们依然拥有彼此,依然可以过得很幸福。”
“可是我想要一个会叫我妈妈的宝贝。”
“我知道。”他把我拉入怀中,“我也想要。但是玛莎,看看你为那些孩子们做的事情。艾米丽,汤米,还有那么多其他的孩子。你已经是很多人的妈妈了。”
确实如此。接下来的岁月里,我们学会了以不同的方式去爱。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会在母亲节给我画卡片,医院里的小患者会在康复后给我寄照片。我们的家里没有儿童房,但到处都是孩子们送给我的小礼物——手工折的纸鹤,用彩笔画的全家福,还有一块块歪歪扭扭写着"谢谢玛莎阿姨"的小纸条。
我们一同慢慢变老,黑发化作银霜,光滑的面庞生出细纹。托马斯总会在我梳头时轻声说:“你依然和四十年前一样美丽。”而我则会在他刮胡子时替他整理领带,就像新婚那时一样。
我们的生活简单有序。周日去教堂,周二看老电影,周五在熟悉的小餐馆共进晚餐。服务员几十年来都未曾变过,每次无需点单,便会送上托马斯的五分熟牛排和我的意大利面。
夜里,我们常在客厅静坐,他翻看医学期刊,我低头织毛衣。电视里传来新闻的声音,却从未打扰我们安静的陪伴。托马斯偶尔会抬起头,注视我忙碌的双手:“这次是在替谁织毛衣?”
“约翰先生。他说他的毛衣旧了。”
“你总是那么贴心。”他笑着回答,然后重新低头看书。
有时,我望着镜中的自己,会忍不住幻想:若是有个孩子,他会不会有托马斯的蓝眼睛、我的黑发?会像我一样爱读书,还是像托马斯一样沉迷科学?可这样的念头总会很快消散,因为我们已经拥有足够的爱与快乐。
然而今天早晨,当我端着托马斯最爱的咖啡走进卧室,目光无意间落在床头柜上的合影时,心却猛地一颤。
那是去年的圣诞节:托马斯穿着我亲手织的深蓝毛衣,我穿着红色长裙,我们在圣诞树下笑得温暖灿烂。那份幸福一如过去四十年的每一张照片。
可不知为何,今天看着这张照片,我的手忽然一抖,咖啡洒落一地。托马斯被声音惊醒了:“玛莎,你没事吧?”
“托马斯,这张照片出错了。”我茫然地告诉她。
“什么叫出错了?”
“或许是我老年痴呆了吧……但是我觉得我们的照片里应该还有别人。”
他彻底清醒了,那双蓝眼睛专注地看着我:“什么意思,亲爱的?”
“就是有种……”我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有种我们应该有个孩子的感觉。不是像艾米丽或者汤米那样的孩子。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一个蓝眼睛黑头发的小男孩,他会跟在我的裙子后面,用软软的小手拉着我的衣角,叫我‘妈妈妈妈’。”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眼中涌出了泪水。这种感觉如此真实,如此强烈,仿佛那个孩子真的存在过。我仿佛能听到他的笑声,感受到他小小的身体贴着我的怀抱,闻到他头发上淡淡的肥皂香味。
托马斯静静地看着我,我发现他竟然微笑了起来。
“玛莎。”他轻柔地说,“你觉得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