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州一别,运河畔那惊鸿一瞥带来的悸动与绝望,如同投入沈砚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波澜最终归于死寂般的深邃。鸽组付出巨大代价换回的“格杀幼童”报告,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萧明宸”生还的微弱火苗。那模糊的“螭纹拓印”与“河清海晏”带来的惊疑,也被他强行压下,列为“尘”字密档,永不解封。
静室炭盆里,那张承载了十年执念的玉佩拓印图化为灰烬的瞬间,沈砚感到一种近乎残忍的解脱与空茫。他将那半块冰冷的螭纹断佩贴身藏好,不再摩挲,仿佛连同那段温暖的记忆也一同封存。
断念,是为了不再被过去束缚。执念未消,便将其化为前行的动力。
“月影。”沈砚的声音在烧尽拓图的静室中响起,清冷无波,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意,“传令各州分号:”
“一、暂停所有关于‘萧明宸’及‘林烬’身世的专项探查。资源回收。”
“二、整合重州经验,制定《暗网深耕细则》。重点:渗透官衙、掌控商路节点、培植地方势力代言人。”
“三、启动‘织锦计划’。目标:三年内,天音阁情报网络覆盖大运河全线、长江中下游主要州府,及北境、西陲军事重镇外围!财力、人力、物力,优先倾斜!”
“四、精研《天音九章》杀伐篇,强化‘鸽组’自保与反击能力。增设‘暗羽卫’,专司清除威胁、保护核心成员及据点安全。”
命令简洁有力,目标清晰宏大。月影看着公子眼中那沉静到近乎冷酷的光芒,心中一凛,旋即涌起一股澎湃的斗志:“是!公子!属下领命!”
沈砚将全部心神投入天音阁的扩张与经营中。重州风波带来的“不畏强权”名声被他巧妙利用,天音阁“清雅高洁、只卖艺不卖身”的招牌更加响亮,成为吸引真正有影响力文人墨客、退隐官员、乃至部分清流官吏的绝佳掩护。在这些华美的外衣下,鸽组的触角如同最精密的根系,向着更深的土壤和更广的区域蔓延。
上陵城:沈砚亲临坐镇月余。天音阁分号选址毗邻盐运使衙门,阁主“清荷”化身江南才女,一曲《采莲令》名动士林,更成为盐运使夫人座上宾。通过诗词唱和、品茗论道,不动声色间,盐引发放、漕粮转运的机密信息便流入鸽组手中。同时,暗中扶持几家受盐商排挤的小型商行,控制了几条关键的支流码头和短途陆运,掐住了大宗货物进出上陵的咽喉。
青州:此地海商云集,倭寇袭扰频繁,势力盘根错节。沈砚启用鸽组中精通倭语、熟悉海事的人才“海东青”,以天音阁为据点,建立“海市楼”,明面收集海外奇珍、举办海商聚会,暗里编织了一张覆盖港口、船坞、乃至部分近海岛屿的情报网。倭寇的动向、走私的路线、地方卫所与海商的勾结,都在这张网中逐渐清晰。沈砚更授意“暗羽卫”,以黑吃黑的方式,清除了几个与倭寇勾结最深的恶霸,将他们的地盘和渠道悄然纳入掌控。
其他节点:依托运河和主要商路,襄州、洛邑、广陵等地的天音阁分号如雨后春笋般建立。沈砚制定了严格的层级管理和密语体系,确保信息传递高效且安全。他如同最高明的棋手,落子布局,将天音阁的情报网络织成了一张覆盖半壁江山的无形巨网。这张网不仅收集信息,更开始具备影响地方事务、甚至引导局部舆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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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北境贺擎苍和林烬的支持下,路金钺的“积善堂”商业帝国与情报网络也在急速扩张。
凭借重州平叛之功和贺擎苍的背书,路金钺顺利接管了重州漕运枢纽,并将触角伸向与之相连的北境军需供应链。他以“积善堂”为核心,在北境各军事重镇附近开设分号,主营药材、布匹、粮食、军械零部件等生意,实则构建起一套服务于北境军方的后勤保障和情报收集系统。
北境大本营:这是路金钺势力最强、渗透最深之地。依托林烬的铁腕和贺擎苍旧部的支持,“积善堂”几乎垄断了非核心军需的供应。其情报网与军方斥候体系深度融合,甚至拥有部分查验过往商旅、盘查可疑人员的权限。路金钺招募了大量北地流民和退伍老兵,加以训练,形成了一支颇具战斗力的私人护卫队,负责物资运输安全和情报传递。在北境,路金钺的网如同铁壁,外来势力极难渗透。
重州:在柳遗风的统筹下,重州成为连接南北的物资与情报中转枢纽。路金钺利用漕运之便,将北境所需的粮草、药材源源不断运入,同时将北境产出的毛皮、矿石等运往南方换取资金。其情报网与官府新势力结合紧密,对地方掌控力强。
青州、上陵等新拓之地:路金钺的势力在此则显得根基浅薄。他派遣的管事多是精明商人,擅长打通官方关节和商业渠道,但在建立深层情报网络、掌控地下势力方面,远逊于深耕多年的天音阁。其情报来源多依赖贿赂官员、收买商贾等传统手段,效率较低,且容易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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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张同样庞大且目标部分重叠的情报网络,在重州以外的区域——尤其是青州、上陵城等地——发生碰撞时,摩擦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