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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同盟（第1页）

路府夜宴

华灯初上，路金钺的宅邸“积善堂”内却无甚奢华，布置得古雅舒适。宴席设在小花厅，菜式精致却不过分铺张。

路金钺热情地招呼林烬和卫锋入席，亲自斟酒：“林管事，卫兄弟，今日若非二位，路某这船粮怕是要血本无归！救命之恩，薄酒一杯，不成敬意！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路金钺谈吐风趣，见闻广博，对南北商路、各地物产、乃至官场门道都了如指掌，言语间却滴水不漏，只诉说自己行商不易，常受四海帮、万通商会盘剥。

林烬耐心听着，偶尔插言，将话题引向北境粮草艰难、军需匮乏的现状，言语间流露出对周显庸治下重州赋税沉重、商路不畅的不满。

路金钺眼中精光闪烁，忽然叹息一声：“林管事心系北疆将士，路某佩服！不瞒您说，路某祖上也曾是行伍出身，最敬保家卫国的汉子！只是。。。这重州，唉！”他压低声音，“周使君与四海帮、万通商会沆瀣一气，盐铁漕运之利，大半落入他们私囊！像路某这样做正经生意的，层层盘剥下来，所剩无几啊！更别提那些想往北边运粮的，没有‘孝敬’，寸步难行！”

林烬心中一动：“路掌柜似乎对北境粮路很熟？”

路金钺苦笑：“实不相瞒，路某前些年也曾想打通一条往北境贩粮的商路，利润虽薄，也算为国出力。可惜。。。刚有起色，便被万通商会盯上，船被扣，伙计被打，差点连命都丢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若非祖上留了点人脉，花钱消灾，路某怕是早已喂了运河里的鱼虾！”

“万通商会。。。万鹏？”林烬想起心腹情报中这个名字。

“正是那跋扈竖子！”路金钺恨声道，“仗着其父万有财是周使君的钱袋子，横行霸道！盐铁专卖的批文，漕运的优先权，都被他们垄断！林管事您想做粮草生意，绕不开他们！除非。。。”他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林烬追问。

“除非。。。有更大的势，能压住周使君和万通商会！”路金钺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烬，“林管事气度不凡，身手了得，卫兄弟更是军中悍将风范。。。恕路某冒昧，您。。。恐怕不只是粮商管事那么简单吧？”

林烬心中警铃微作，面上不动声色：“路掌柜说笑了。林某不过一介商贾，有些武艺傍身罢了。”

路金钺哈哈一笑，也不点破，话锋一转：“林管事今日要找的柳遗风柳先生，路某倒是略知一二。”

林烬眼神一凝：“哦？”

“柳先生乃真正的大才！当年在户部任职，精于钱粮调度、漕运水利，因得罪权贵才隐居于此。周使君几次三番想请他出山做幕僚，都被婉拒。”路金钺压低声音，“先生不出山，非不愿，实有难处。其一，其幼女体弱，需名医诊治，而重州最好的大夫，被万通商会‘请’在府中供奉。其二，先生清高，不屑与周显庸之流为伍。其三。。。也是最关键的，先生认为，北境困局，非一隅可解，需有大魄力、大格局者，方能破局！”

路金钺的话，如同惊雷在林烬心中炸响！柳遗风的拒绝，竟有如此内情！而他点出的“大魄力、大格局”，不正暗合自己所谋之事？

“路掌柜。。。如何得知如此详细？”林烬目光如炬。

路金钺坦然迎上林烬的目光，笑容中多了一丝深意：“因为路某的‘积善堂’，除了做买卖，还开着一间小小的药铺和当铺。柳先生幼子的药，常由我铺子伙计悄悄送去。至于周显庸和万通商会的勾当。。。开当铺的，总能见到些见不得光的‘好东西’，听到些不该听的‘秘密’。”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路某虽是一介商贾，却也知家国大义！北境将士浴血，后方却蠹虫横行！若林管事。。。或者说，若北境的贵人，真有意廓清这重州污浊，还百姓一个公道，打通北境粮道，路某。。。愿倾尽家财，效犬马之劳！”

图穷匕见！路金钺终于亮出了底牌！他看出林烬身份不凡，更敏锐地嗅到了北境势力欲插手重州的契机！他受够了盘剥，也渴望一个更公平的环境，更想借势复仇！这是一个精明商人孤注一掷的政治投机！

林烬深深地看着路金钺。此人眼光毒辣，胆识过人，更拥有重州遍布市井的情报网和一定的财力！这正是他目前急需的助力！虽然动机掺杂利益，但只要目标一致，便是可用的盟友！

“路掌柜快人快语！”林烬端起酒杯，眼中锐芒毕露，“重州污浊，非雷霆手段不可涤荡！粮道不通，北境将士饥寒交迫！林某此行，正为此事！路掌柜既有此心，何不共谋大事？待云开雾散之日，林某必不负今日之诺！这重州商界，当有路掌柜一席之地！北境军民，亦会铭记路掌柜雪中送炭之义！”

两只酒杯重重碰在一起！一个代表着北境新兴的军事力量，一个代表着受压迫的地方商人势力，在重州昏暗的灯光下，结成了初步的同盟！

*

就在林烬与路金钺达成默契的当晚，沈砚的“破冰之刃”已然挥出。

首先发酵的是“舆论”。关于万通商会少东万鹏强逼清倌为妾不成，竟下毒害人的消息，被“无意间”透露给几位在重州文人圈颇有声望的老夫子。老夫子们本就对万鹏这等纨绔不满，闻此恶行，更是义愤填膺，在诗会文社间痛斥其“斯文败类”、“辱没门风”！消息如风般传开，天音阁作为“受害者”，赢得了不少同情。

接着，万鹏在“千金坊”遇到了一个手气极好、又特别会“来事儿”的新荷官。在对方刻意引导下，万鹏赌兴大发，一晚竟输掉五万两白银！他红着眼想赖账，却被赌坊打手“客气”地请进了密室“喝茶”。同时，在南风馆，一个楚楚可怜、身上带着“伤痕”的柔弱少年“无意”向万鹏倾诉了被家中恶霸逼迫的“悲惨身世”，激起了万鹏扭曲的保护欲和施虐欲。。。

刺史夫人收到了天音阁送来的十匹极品云锦，爱不释手。然而当她在礼单夹层中“发现”自己娘家那个不争气侄儿的巨额赌债凭据时，脸色瞬间煞白！这份“大礼”，既是示好，更是无声的警告！刺史夫人又惊又怒，当晚就在周显庸耳边吹了风，痛斥万鹏惹是生非，带坏自己侄儿，更给天音阁下毒惹出民怨，让老爷官声受损！

周显庸本就对万鹏的跋扈有所不满，如今舆论对他不利，夫人又哭诉，更让他警惕的是——天音阁竟能拿到如此隐秘的赌债凭据？其背后能量不容小觑！他立刻吩咐管家：“告诉万有财，管好他儿子！别再给本官惹麻烦！至于天音阁。。。先冷着，看看再说。”

压力，瞬间传到了万通商会。万有财看着被赌坊打手“送”回来、鼻青脸肿又欠下巨债的儿子，听着周显庸管家的警告，气得浑身发抖！他一边筹钱赎儿子，一边严令将万鹏禁足，更派人警告四海帮：“最近都收敛点！别再动天音阁！”

四海帮和万通商会暂时偃旗息鼓。天音阁的压力骤然减轻。月影趁机重整旗鼓，在沈砚的亲自指点下，以更清雅的环境、更精湛的技艺，以及几分“不畏强权”的悲情色彩，重新吸引客流，生意竟比之前更红火几分。

沈砚站在天音阁顶楼，看着楼下渐渐恢复的热闹，眼神却依旧沉静。这只是第一步。万鹏的赌债和特殊癖好，万通商会的私盐证据，周显庸与北方的“不清不楚”。。。这些才是他握在手中的真正杀招。他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等重州掀起更大的风浪。

而林烬，在获得路金钺这个意外强援后，信心大增。他通过路金钺的渠道，不仅获得了更多关于周显庸、四海帮、万通商会贪腐走私的铁证，更再次拜访了柳遗风。这次，他不仅带了重金聘请名医，更带去了路金钺提供的部分证据和北境主帅贺擎苍的一封亲笔密信！

柳遗风看着密信上贺擎苍熟悉的字迹和北境主帅印鉴，又看着林烬带来的触目惊心的证据，沉默了许久许久。

窗外，重州的夜色依旧深沉。但一股无形的风暴，已在运河的波涛下，在青楼的丝竹声中，在商贾的密室交易里，悄然汇聚。林烬、沈砚、路金钺、柳遗风。。。几股原本不相交的力量，因重州这潭浑水，因一个共同的目标，即将碰撞出改变天下的火花。

河清海晏之志，始于这重州城暗夜的无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