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骨头架子的背,绷得紧紧的,宛如一张随时都会折断的破弓。
陈玉一个郎中,来他这看诊的姑婆许多,他虽不好打听事儿,可灌进耳朵里的闲话从来不少。
方才听几人说话,就知道了七七八八,心疼裴松也心疼这年轻汉子,手下动作都轻了许多。
涂好膏药,陈玉到门外喊人,不多会儿,方长年便跑到了院儿里,他身着襜衣,手里握着木铲子,一看就知道是在做饭。
“我那木片子你放哪儿了?乱弄找不见!”
方长年迈步进屋,跟着在边上陪笑脸:“我哪敢乱弄啊,就放棉布下头了,都叠好的。”
他把铲子放到一边,好脾气地给陈玉翻出来,成捆的木片子都用细布条扎好,他解开绳结:“要几片啊?”
“拿给我就成,你忙去吧。”
方长年便笑嘻嘻地全数放到看诊的方桌上,临走前,又忍不住偷亲了陈玉一口。
陈玉急地攥拳头捶他:“人都看着呢!没个正形!”
方长年得了趣,也不管身上疼不疼,拿起铲子就出了屋。
陈玉被闹了个大红脸,垂着头将木片子拿了过来。
木片子用水蒸煮过,刮得细致没有毛刺,用在骨头断裂的地方固定住,以防平日里不注意再加重了伤势。
陈郎中的事儿半个平山村的都知晓,起初是说他一个哥儿不守节,给光了膀子的男人上药瞧病,后头说他老牛吃嫩草,带着个娃儿嫁小伙儿,日子肯定过不长。
从古到今世人皆爱拿襦裙做文章,贞节牌坊挂在门脸上,扯起虎皮歌功颂德。
村里婆婶最是嘴上功夫了得,只管口舌之快,从来不管苦主的日子有多难捱,也从来没人议论汉子要不要守男德。
陈玉是唾沫星子里淌过来的,那些人前脚嘴贱,后脚一有个头疼脑热还得登他的门。
日子随流水这么多年过去了,谈资换了一波又一波,他也早从那个“玉哥儿”成了“陈郎中”,没人再嘲讽笑话,话锋一转全然成了陈郎中有本事,二嫁还能叫个年轻汉子死心塌地。
裴松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伸手挠了挠脸,小心翼翼地瞧了秦既白一眼。
心想自己可没本事,又一身的臭毛病,没法子叫这年轻汉子对他死心塌地。
木片子隔着白布缠紧实,陈郎中道:“你们一会儿咋回去?不好背着走。”
裴松也知道这个道理,背着走难免碰了扭了,伤得更厉害。
“这样吧,一会儿让长年送你们一趟。”
裴松搓了搓手:“这太过意不去了。”
他想起什么来,忙自小板凳上起身出了门,不多会儿又“噔噔噔”跑了回来。
他穿得朴素,满身的补丁,手心里却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穷苦人瞧病露怯,生怕不够,恨不能把家底儿全都带上。
陈玉打趣道:“你是要来买我家的小驴吗?”
见裴松满脸的不知所措,他安抚地笑了笑:“用不了这么些钱,有些草药咱山上就有,你若不嫌麻烦便不消买,采回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