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抽走了魂的木偶,机械地推开一扇扇门,冲进一个个院落。腐臭的气味越来越浓,有时甚至能看到尚未完全腐化的布料黏在白骨上,那景象让他几欲作呕,却仍固执地用目光扫过每一寸地方。
他希望能听到一声咳嗽,哪怕是微弱的呻吟;希望能看到一丝晃动的影子,哪怕是鸟儿飞过的身影,他希望能找到一点新鲜的痕迹。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叶竹笙冲进最后一间茅草屋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他趴在冰冷的泥地上,鼻尖几乎要碰到一具蜷缩的小小白骨,是个孩子的……
喉咙里的腥甜涌了上来,他再也忍不住,扯掉面纱滚到一边剧烈地咳嗽呕吐起来,眼泪混着汗水滚落,砸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抬起头,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望着窗外死寂的街巷。
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收紧。那股积攒了太久的压抑,像被点燃的火药,在胸腔里轰然炸开。
叶竹笙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粗暴。他一脚踹翻了身旁那只早已空无一物的陶罐,陶片碎裂的脆响在死寂的屋子里炸开,却丝毫冲不散那浓重的绝望。
“为什么……”他吼出声,声音里裹着滚烫的戾气,不像是在问谁,更像是在跟这天地较劲。“为什么连一个都不留?!”
想活的人活不了,像他这种自暴自弃的人死了却还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
叶竹笙扬手狠狠砸在墙上,手掌被粗糙的泥灰磨得生疼,可这点疼,远不及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烦躁与愤怒。
他恨这该死的瘟疫,恨它无声无息地夺走这么多条性命;恨自己无能,没能早一点找到这里,没能救回哪怕一个人;更恨这天地不仁,眼睁睁看着一个村子化为死地,连一点生机都吝啬给予。
”芽儿……小山……烧饼……”
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愤怒、悲伤与无力,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他想嘶吼,想痛哭,想砸碎眼前这一切死寂的象征。可最终,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下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叶竹笙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又缓缓躺了下去,后背贴着被太阳晒得温热的泥土,竟生出一丝麻木的安稳。
他睁着眼,呆呆望着头顶的天空。秋日的天很高,蓝得有些刺眼,几缕薄云慢悠悠地飘着,自在得不像话。可这一切落在他眼里,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光。
喉咙里的干渴感再次清晰地钻出来,像有无数细小的火苗在灼烧,提醒着他身体的需求。他动了动手指,想撑起身子去找点水,可指尖刚一用力,就被更深的疲惫拽了回去。
他不想动。
算了。
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放弃的惰性。不想动,真的一点都不想动。四肢百骸都像散了架,连抬一下眼皮都觉得费力。此刻的他,就像一摊被丢弃的布偶,只想这样静静地躺着,与这片死寂的土地融为一体。
叶竹笙依旧躺着,望着天空,任由干渴在喉咙里蔓延。就这样吧,先躺一会儿,就一会儿……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连那蚀骨的干渴,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天空突然变得阴沉。
细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来,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打在脸上微凉,渐渐地密了些,织成一片朦胧的雨幕。叶竹笙依旧躺着,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和衣襟,带来初秋的寒意,可他还是没动,仿佛连眨眼的力气都吝啬给予。
意识在昏沉的边缘徘徊,正要闭眼,耳边却钻进一阵奇怪的声响“窸窸窣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动,刮擦着地面的泥土与碎石,正一点点朝这边靠近。
他懒得理会,心里那片空茫还没散尽。直到腿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骨头里。
“嘶——”
叶竹笙猛地睁开眼,浑身的汗毛瞬间炸开。
咬着他腿的,竟是方才那具蜷缩在屋角的小小白骨!空洞的眼窝对着自己,下颌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开合着,森白的牙齿死死嵌在裤腿上,已经咬破了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