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馆洗手间冰冷的地砖上,白景阳蜷缩着,水珠混着未干的汗水和某种更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镜中那个瞬间苍白、眼神惊惶的脸,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
爱上白景辰。
爱上自己的亲哥哥。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甜蜜,而是灭顶的恐慌和铺天盖地的自我厌弃。它像一张巨大的、沾满污秽的网,将他牢牢捆缚,拖向无底的深渊。伦理、道德、世俗的眼光、父母的期望、还有哥哥那坦荡清澈的目光…每一样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滋滋作响。
“不行…绝对不行…”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低语,像是受伤野兽的呜咽。他猛地站起身,用冷水狠狠泼脸,试图用刺骨的冰冷浇灭心底那簇邪恶的火苗。镜中的少年眼神凶狠,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逃避。他必须逃开。离他的哥哥越远越好。他会毁了他哥哥的。
接下来的日子,白景阳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懒散地窝在家里沙发打游戏,不再缠着哥哥问东问西,更不会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地接受哥哥揉他头发的亲昵举动。他开始疯狂地投入训练,从清晨到深夜,体育馆成了他唯一的避难所。他甚至以“方便训练”为由,申请了在宿舍住,周末也找借口不回家。
面对哥哥打来的电话,他的语气变得生硬而简短:
“训练呢,忙。”
“晚上有队会,不回去了。”
“嗯,知道了,挂了。”
每一次挂断电话,听着那头哥哥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温和嘱咐的尾音,白景阳都觉得心口像被钝器重重砸了一下,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只能用更疯狂的跑动、更凶狠的对抗来麻痹自己,直到精疲力竭,倒在球场地板上,才能获得片刻大脑的空白。
篮球馆,汗水与灼心的目光
震耳欲聋的拍球声、球鞋摩擦地板的尖叫、队友的呼喊和教练的哨音依旧,但白景阳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他的动作依旧迅猛,投篮依旧精准,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片冰封的死寂。只有在余光瞥见场边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那片死寂才会瞬间被点燃,化作灼人的火焰和更深的痛苦。
白景辰来了。他并非天天出现,但隔三差五就会抽空来,安静地坐在观众席靠后的位置,不打扰任何人。他脱下了严谨的西装,穿着质地柔软的休闲衬衫或羊绒衫,低调地融入背景。但他的存在感对白景阳来说,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刺目得让他无所遁形。
白景辰的目光总是温和地追随着场上那个挥汗如雨的身影。他能看到弟弟训练时的狠劲,看到他在队友进球时敷衍的击掌,看到他独处时眉宇间化不开的阴郁和疏离。这份无声的、持续的注视,饱含着兄长最深切的担忧和关怀,像一张无形的、温暖的网,试图包裹住那个明显在自我放逐的灵魂。然而,这份关怀落在白景阳身上,却成了最煎熬的酷刑。哥哥越是这样默默守护,越是证明他对自己“反常”的在意,白景阳就越发觉得自己肮脏不堪,不配得到这份纯粹的关爱。
中场哨响。
白景阳喘着粗气,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习惯性地低着头,抓起毛巾胡乱擦着脸,只想立刻钻回更衣室,避开那道让他心碎的视线。
“景阳!这边!”一个清脆热情的女声响起。林薇穿着啦啦队标志性的训练服,活力四射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瓶运动饮料。她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目标明确地——越过了白景阳,径直走向观众席后方。
“白大哥!您又来啦?”林薇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和一丝刻意的娇俏,“今天训练挺激烈的,您工作这么忙还抽空过来,真是关心球队呀!”她说着,非常自然地将其中一瓶饮料递向白景辰,身体前倾,距离恰到好处地拉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崇拜和亲近。
白景辰出于礼貌,微微颔首,接过了饮料:“谢谢林薇同学。”他的态度依旧温和有礼,带着上位者惯有的距离感,只是出于对弟弟同学的尊重。他看了一眼明显僵在原地、背对着他们的白景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薇却仿佛得到了鼓励,笑容更盛,甚至有些大胆地靠近了一步,声音放得更轻软了些:“白大哥,上次您说的那个乡村教育项目,我真的特别感动!我们啦啦队也想为公益出一份力,组织个校园义演募捐什么的,您觉得可行吗?方案我都初步想了一下…”她语速轻快,带着点小女生的雀跃和邀功,眼神亮晶晶地仰视着白景辰,身体语言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倾慕和靠近的意图。
白景阳背对着他们,毛巾下的手指死死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清晰地听到林薇那刻意放软的声音,能想象到她此刻仰望着哥哥时,眼中那闪闪发亮的、毫不掩饰的迷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强烈的嫉妒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自我厌弃——他有什么资格嫉妒?他连站在哥哥面前的勇气都没有!他这份扭曲的感情,甚至比林薇那光明正大的倾慕更加不堪和龌龊!
“具体的公益合作,可以和星辰的基金会负责人对接,他们有专业的流程。”白景辰的声音平稳地响起,温和却带着清晰的界限感,“林薇同学有这份心很好,我会让秘书把基金会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给你。”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肯定了对方的善意,又保持了合理的距离,将话题引向了公事公办的渠道。
“啊…好的!谢谢白大哥!”林薇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被热情掩盖,“那…等方案成熟了,我能先给您看看吗?毕竟您是项目的发起人,您的意见最重要!”她还不死心,试图制造下一次“私人”接触的机会,身体又微微前倾了一点,精心打理的发梢几乎要扫到白景辰的手臂。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汗水和压抑不住的戾气猛地从林薇和白景辰之间硬生生挤了过去!动作粗暴,甚至撞得林薇一个趔趄。
“啊!”林薇惊呼一声,手中的饮料差点脱手。
是白景阳。他低着头,毛巾搭在脖子上,麦色的脸庞紧绷着,下颚线咬得死紧,看也没看被他撞开的林薇,更没看旁边的哥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蛮牛,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煞气,大步流星地冲向球员通道。
“景阳!”白景辰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沉意和严厉和担心。弟弟这种失礼的举动,完全超出了他理解的范畴。
白景阳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快了,几乎是跑着消失在了通道口。
林薇稳住身形,看着白景阳消失的方向,脸上甜美的笑容愣了一下,随即化作了委屈和一丝恼怒。她转向白景辰,眼圈微微泛红:“白大哥…景阳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楚楚可怜,试图在白景辰这里寻求安慰和同情。
白景辰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通道口,弟弟那仓惶逃离的背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他心里。他没有立刻回应林薇的委屈,眉宇间笼罩着一层罕见的阴郁。弟弟的反常,已经不仅仅是躲着他了。这种针对旁人的、近乎失控的失礼举动,背后隐藏的问题,恐怕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
他收回目光,看向泫然欲泣的林薇,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林薇同学别多想,景阳最近训练压力可能比较大,情绪不太稳定。你的心意很好,基金会那边会配合的。抱歉,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他微微颔首,不再停留,转身也朝着球员通道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稳而急切。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白景辰毫不犹豫追向弟弟的背影,咬了咬下唇,精心描绘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白景阳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和白景辰此刻眼中显而易见的、只有对弟弟的担忧,让她心底那点自以为是的幻想,瞬间变得无比可笑。
而此刻,在空无一人的淋浴间里,冰冷的水柱猛烈冲刷着白景阳赤裸的、紧绷的背脊。他双手撑墙,额头抵着冰冷的瓷砖,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刚才撞开林薇那一瞬间的触感,她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还有她靠近哥哥时那刺眼的画面…混合着哥哥最后那声带着沉怒的“景阳”,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反复扎刺着他脆弱的神经。
“滚开…都滚开…”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分不清是在驱赶林薇,还是在驱赶自己心中那疯狂滋长的、不该存在的妄念。水流声掩盖了一切,却掩盖不住他眼底那深沉的、如同困兽般的绝望与痛苦。哥哥的关怀如影随形,林薇的觊觎明目张胆,而他自己的心魔,已然张开了血盆大口。风暴,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