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煨桑的松柏枝已经燃烧起来,浓烟从点燃的树枝堆中升起,缓缓飘散。随着空气中隐约浮动好闻的松柏烟气,鲜花盛开的旷野之中,雪山之下,一对身着繁重华丽的民族服饰的新人缔结婚约。
闻飒学着大家的样子,用无名指沾着杯子里的牛奶,向上、中、下三个方向弹去,敬天、敬地、敬万物生灵。
滚滚烟气飘过整片草地,远处雪山巍峨,草地上小花在阳光下摇曳。为新人诵经祈福的声音祥和虔诚,闻飒忽然若有所感,他转过头看裴云松。藏青色藏服很衬裴教授沉静的气质和端正的五官,闭着眼双手合十的时候,侧颜俊朗的像山峦起伏。
裴云松睁开眼,看见闻飒盯着他发愣。
“怎么了?”他问,“你不看仪式看我做什么。”
闻飒这才回过神,他本来想说裴老师太帅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反而不能像对着旺堆那样随意说出口。
他咳了一下,说:“我是想说,刚才看了他们的仪式,还有这里的雪山和草地,虽然我不信教,但是也好像被感动了。我好像有一些理解了他们的信仰,但是又跟他们信的各种神不太一样,我说不清楚。”
闻飒低头揪着藏袍的衣带,小声嘟囔:“哎,乱七八糟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裴云松从地上揪了一朵金色的小花递给他。
“我知道。我也不信教,但我信万物有灵。”
闻飒接过小花,捏在指尖,惊喜的抬头。
“这是金黄脆蒴报春。这里有很多这样低矮而不起眼的植物,但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们每一种都不一样,每一种都有自己独特的美。藏族人世代居住在这片草原上,他们的信仰里包含了对生灵的敬畏和爱。”
裴云松眉眼柔和,神情接近温柔。
是的,他们有信仰,但不是宗教也不是神明,是天,是地,是万物生灵。
闻飒心中莫名鼓胀着什么,可能是从雪上吹来的风,可能是煨桑燃起的白烟,也可能是源于这一朵小小的金黄脆蒴报春。
仪式已经完成,欢快的音乐声响起,大家都在草原上跳起舞。旺堆刚才忙着给仪式帮忙,这会儿终于有空过来,推着两人站起来,招呼他们一起去跳锅庄。
“来呀来呀,很简单!”旺堆不停招手,闻飒又好奇了,他被旺堆拉着冲进人群,不一会儿就学的有模有样:退、踏、抬手、展臂,大开大合的舞蹈动作好像把草原上的风也招进怀抱,闻飒耳边的绿松石耳坠荡出点点弧光,如越过山巅的鸟雀。
“裴老师,来呀来呀!”这会儿拉人的变成闻飒,他跳的气喘吁吁,鼻尖冒着点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裴云松还是被他扯了过去,然后闻飒就发现,原来登山徒步的时候灵巧的像藏羚羊的裴老师,竟然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不能跳舞!
这种大家一起跳着玩的锅庄舞步明明很简单,裴老师动作也做的差不离,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僵硬,活像刚驯服了四肢的春晚机器人。
闻飒看的狂笑,又从口袋里掏手机想录像,没想到手机刚举起来,裴老师已经从镜头里消失了。
闻飒:?可恶,裴老师出过道吗,躲镜头比明星都快!
闻飒悻悻的收好手机,抬头看见今天的主角端着青稞酒走过来,新郎是旺堆的表弟,跟旺堆差不多,是看起来很壮实的藏族汉子,性格却腼腆,还是旺堆帮他开口说话。他们传统婚礼仪式上没有请摄影的习惯,两人也没想起来,听旺堆提到闻飒是摄影师,两人突发奇想,想让闻飒帮他们拍点照片。
闻飒听明白来意,第一反应是拒绝:“不行不行,我是拍风光的,人像我没信心拍的好啊!”
听到摄影师,大家一般就直接觉得什么都能拍,但其实拍婚纱、写真和拍风光的,里面门道完全不同。闻飒知道自己硬要拍也能拍,但他完全没有信心拍好啊,给发小拍的丑点顶多挨骂,可要是给人家新婚小夫妻拍的不好,岂不是影响人家心情。
可是旺堆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哦呀,说实话,要是你不拍,那就得旺堆大哥拿手机拍了,总不能比这还糟吧!”
新郎新娘猛点头,闻飒还在犹豫,裴云松却在旁边悄悄推了他一把:“去吧,别想太多。”
闻飒咬咬牙去拿相机。
“旺堆大哥,拍的不好不能打人啊。”
往草原深处走去,跳锅庄的歌声和笑闹声渐轻。午后的草场安静的像一场梦,新人手牵着手窃窃私语,闻飒跟在后面,抬手遮阳,思考人与草原、雪山和云团的关系。
他先让两人牵着手站在地平线上,拍摄雪山之前的背影,又试着爬到高处,拍摄两个人躺在鲜花盛开的草地上。
。。。。。。不对,这不对,构图漂亮,但太俗气,太糖水。
也许需要模特互动一下,需要点更符合场景的道具。
用什么呢?
一连串飞奔着的马蹄声传来,远处飞驰而来一人一马,闻飒的眼睛亮了——对,是马,灵动、温驯又野性,草原的生灵。
裴云松吁了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藏袍飞扬,动作利落,简直像马背上长大的藏族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