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我是高明,是哥哥。别怕,我在这里。”
哥哥?高明?
更多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来。
夏日里冰镇的西瓜,哥哥捧着书本时认真的侧脸,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父亲宽厚的手掌落在头顶的温度。
还有最后那片刺目的红,衣柜里令人窒息的黑暗,以及弥漫在鼻尖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这些画面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像被打乱的拼图,尖锐的碎片扎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少年的衣袖,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景光?”诸伏高明感觉到他的紧张,放柔了声音,“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不想想也没关系,我们先好好休息,嗯?”
他顺从地闭上眼睛,将那些混乱的画面暂时隔绝在外。
耳边传来哥哥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窗外隐约的鸟叫,这些声音像一层柔软的屏障,将那些可怕的记忆暂时挡在了外面。
他是诸伏景光。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有一个叫诸伏高明的哥哥,他们和父母生活在长野县的一个小镇上。
直到昨天,闯进家里的那些人,地板上蔓延的血迹,还有他藏在衣柜里看到的最后一幕。
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再次浮现。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动,像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没事了,景光,没事了。”诸伏高明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动作带着生涩的温柔,“坏人已经被抓住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他不知道哥哥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哥哥的声音和手掌的温度让他莫名地安心。
他把脸埋进被子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阳光味,那是哥哥刚刚晒过被子的味道。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待在医院里。医生给他做了很多检查,灯光照着眼睛,冰冷的仪器贴着胸口,还有护士姐姐温柔地给他量体温。
诸伏高明一直陪着他,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书,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确认他安好才又低下头去。
他尝试过很多次想说话,想叫一声“哥哥”,想问爸爸妈妈去了哪里,但无论怎么努力,喉咙里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引起的失语症,也许过一段时间会好,又也许……需要很久。
诸伏高明听到诊断结果时,握着病历单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但他转过身来对他笑的时候,眼神依旧是温和的:“没关系,景光不想说话,就不说好了。我们可以写字,或者……我猜你的意思,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出院那天,天气阴沉得厉害,像是随时会下雨。
诸伏高明替他穿上外套,背着他走出医院大门。
他被带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有很多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脸上都带着悲伤的表情。
正前方的桌子上摆着两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笑得很温柔,是他的爸爸妈妈。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那些被强行压抑的记忆瞬间冲破了堤坝。
地板上的血迹,衣柜里的黑暗,还有最后看到的、父母倒在地上的样子……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死死地抓住诸伏高明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景光……”诸伏高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转过身,用尽全力将他抱进怀里,“哭出来吧,没关系的。”
可他哭不出来。
眼泪像被堵住了,只能任由那种尖锐的疼痛在胸腔里蔓延,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只能紧紧地抱着哥哥,感受着哥哥身上传来的温度和微弱的颤抖,像抓住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葬礼很简单,来的大多是父亲学校的同事和一些远房亲戚。
有人拍着诸伏高明的肩膀说着安慰的话,有人看着他叹气,眼神里带着怜悯。他缩在哥哥身后,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