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朔再次清晰感知到外界时,窗外的樱花已经落尽。
距离诸伏景光与降谷零相识,已经过去半年。
这半年里,江川朔的意识像是潮汐,时而退去,任诸伏景光的意识主导身体,体验着东京的校园生活。
时而又悄然涨起,在某个走神的瞬间,清晰地捕捉到这具身体的感受。
比如降谷零递过来的冰镇弹珠汽水的凉意,比如被老师点名时耳根泛起的热意,比如看到哥哥寄来的信时,胸腔里那股柔软的暖意。
他和降谷零的关系,确实如江川朔当初预感的那样,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变得熟稔。
每天清晨,降谷零都会准时出现在那个红色邮筒旁,背着半旧的书包,有时嘴里还叼着片面包,看到诸伏景光走过来,就会含糊不清地喊一声“hiro!”,然后转身往那条所谓的“近路”走。
那条路确实比主路近,要穿过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子两侧的围墙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粉色的,在晨光里轻轻摇晃。
“今天有数学测验,”降谷零一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一边说,“昨天我买了了草莓大福,分你一个。”
他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个油纸包,塞到诸伏景光手里:“艾莲娜医生说吃甜的能考高分,虽然我觉得她是骗我的。”
诸伏景光低头看着手里的大福。
他拉开书包拉链,把大福放进去,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和铅笔,写下“谢谢”两个字,递给降谷零。
这是他们之间形成的默契。
诸伏景光的失语症没有立刻好转,他便随身带着小本子,有话要说时就写下来。
降谷零起初还会抱怨“写字多麻烦啊”,但每次都会认真看完,然后絮絮叨叨地回应一大串,像是要把诸伏景光没说的话都补上。
数学测验的铃声响起时,江川朔的意识恰好有些清醒。
他能感觉到诸伏景光握着笔的手有些微的紧张,笔尖在草稿纸上停顿了片刻。江川朔在意识里平静地“说”:
先做会的题,慢慢来,你可以的。
仿佛是听到了这句无声的提醒,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笔尖落下,开始演算。
江川朔的视线扫过试卷,那些方程式和几何图形对他来说并不难,但他没有试图去“主导”,只是安静地看着诸伏景光一步步解题,像个耐心的观众。
测验结束后,降谷零凑过来,压低声音问:“最后一道大题你做出来了吗?我觉得那个辅助线画得超奇怪。”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易的图,标出辅助线的位置。降谷零盯着图看了几秒,突然拍了下大腿:“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随即又凑近了些,眼里闪着光:“不过你居然做出来了,挺厉害啊,hiro。”
诸伏景光的耳朵微微发烫,低下头,翻开了下一节课的课本。
江川朔能感觉到他心里那点小小的雀跃,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浅浅的涟漪。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春天一起在樱花树下捡花瓣,夏天在放学路上分享一支冰棍,秋天踩着落叶比赛谁先跑到巷口,冬天看着降谷零在雪地里摔了个屁股墩,然后被对方瞪着眼睛喊“不许笑”。
虽然诸伏景光根本发不出笑声,只能憋着,肩膀微微颤抖。
江川朔的意识在大多数时候都很平静。
他看着诸伏景光一点点走出阴影,看着他的眼神里的怯懦渐渐被少年人的明朗取代,看着他和降谷零之间那种无需多言的默契日益深厚。
他开始能在诸伏景光熟睡时,偶尔获得身体的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