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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第2页）

冰冷的夜风夹着雨丝再次扑面而来。他站在大厦门口巨大的雨檐下，望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世界，如同他此刻混乱绝望的心境。他颤抖着手，再次掏出那个仿佛有千斤重的手机。指尖因为冰冷和恐惧而僵硬，几乎握不住。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拨出了那个他烂熟于心、却极少拨打的——慕可的另一个私人号码。那是慕可专门留给紧急联系用的，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号码。

“嘟——嘟——”

漫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如同凌迟。

“嘟——嘟——”

就在他以为又要石沉大海，绝望即将吞噬他时——

电话，居然被接通了。

“喂。”慕可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平静，没有任何起伏，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疏离和冷淡。这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让顾毓恐惧。

“慕可！”顾毓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和更深重的恐慌，“你在哪？！告诉我你在哪？！”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他也顾不上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寂静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磨着顾毓的神经。

“机场。”慕可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真的是因为要出差吗？”顾毓急切地追问，试图抓住任何一点希望，“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他想问是不是因为早上的争吵，因为他的混账话，因为……他见了沈乐轩？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慕可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厌倦，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今天临时安排的。”他刻意强调了“临时”，似乎在撇清什么，又似乎在强调离开的决心与顾毓无关——或者说，不再重要。

顾毓紧绷的神经因为这“临时”二字稍稍松了一瞬，仿佛看到了转机，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攫住。拉黑呢？这绝不是临时起意！“……那你为什么拉黑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被背叛的痛楚和不解。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只有机场特有的、模糊而遥远的背景噪音传来，像是在提醒着物理距离的拉远。

过了很久，久到顾毓以为电话已经断线，慕可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顾毓，我们都冷静一下吧。”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不！慕可，你听我说——”顾毓急得声音都在抖，心脏狂跳得快要冲破胸膛，“我刚刚见了沈乐轩，我……”他急于解释，急于剖白，急于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你不用告诉我。”慕可平静地打断他，那平静下是拒人千里的决绝，“那是你的事。”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重锤，彻底砸碎了顾毓试图解释、试图挽回的路径。他不需要解释，他不再关心。

顾毓的呼吸猛地一窒，后面所有的话都被死死堵在了喉咙里。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顾毓……”慕可的声音似乎放轻了些，但那轻飘飘的语调却带着更沉重的力量，穿过冰冷的电波，重重砸在顾毓心上，“我不是在赌气。”他顿了顿，接下来的话，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决然：

“我只是觉得，我们都需要时间，去想想这段关系到底该怎么继续——或者，还要不要继续。”

“慕可……”顾毓失魂落魄地唤了一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站在空荡冰冷的大厦雨檐下，四周是哗哗的雨声和城市遥远的喧嚣，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机场登机广播声，清晰得如同最后的丧钟。

“我登机了。”慕可最后说道，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如同宣判，“……再见。”

“嘟……嘟……嘟……”

忙音响起，冰冷而单调，无情地切割着最后的联系。

顾毓像一尊被雨水浇透的雕塑，僵立在原地，手机还死死贴在耳边，维持着那个可笑的姿势。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这单调的忙音在他空洞的脑海里无限放大、回响。

雨还在下，冰冷地敲打着地面，也敲打着他麻木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像个提线木偶般，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早已冰凉的手机。他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失魂落魄地走到大厦巨大的玻璃幕墙前。冰凉的玻璃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头发凌乱滴着水，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失焦，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商界精英的影子？像一个一败涂地的输家。

玻璃之外，是雨幕笼罩下的城市。霓虹灯依旧闪烁，车流依旧穿梭，整个城市在雨夜里模糊、扭曲、流淌，如同印象派笔下光怪陆离的幻影。那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那喧嚣人间，没有一处能容下他的绝望。

冰冷的玻璃倒映着他狼狈的身影，也倒映着外面那个模糊不清、冰冷无情的世界。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灭顶的恐慌和剧痛，终于穿透了麻木，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绝望地意识到——

他可能要永远失去慕可了。

而更可怕的是，他像个站在废墟上的傻子，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拾起碎片，该如何去挽回那个决然转身的人。

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像一道道无声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