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飞檐在暮色中挑着半轮残阳,琉璃瓦泛着血色的光
十二扇朱漆殿门半开,泄出缕缕青烟,那烟沉得几乎要坠在地上,裹着浓重的檀腥气,在汉白玉阶前凝成一片诡异的雾障
殿内沉檀浓得发苦,金猊香炉吞吐着青烟,缭绕在鎏金菩萨低垂的眉目间
那菩萨宝相庄严,唇角却似翘非翘,在晦暗的光影里显出一种诡异的慈悲。供案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将菩萨的影子投在织金幔帐上,随烟波晃动,恍若索命幽魂缓缓俯身
慕容祉踏入内殿时,绣鞋踏过青砖,竟觉脚下生寒……
"臣妾……叩请皇祖母圣安。"
她敛衽而跪,额头触地。凤冠垂下的珠珞微微晃动,映着烛光,在她眼前投下细碎的光斑
榻上传来一声嘶哑的喘息——
那位曾经凤仪万千,手揽重权的太后如今半倚在锦绣堆中,面色苍白如纸,颧骨却泛着不祥的潮红……
而昔日威严的凤目如今浑浊发黄,眼窝深陷,连抬手的力气都似被抽尽。供佛的沉香袅袅缠上她枯瘦的手腕,宛如无常索命的锁链,一寸寸将人拖向幽冥
"……起。"
这声气若游丝的命令刚出口,慕容铱便猛地弓身剧咳,瘦削的肩胛在素白中衣下剧烈起伏
槐安姑姑慌忙上前托住她的后背,却见一缕暗红从太后指缝渗出,滴在杏黄锦被上,开出一朵狰狞的花
菩萨依然含笑。香炉青烟笔直上升,在殿顶结成诡谲的云雾……
"娘娘快请起。"
槐安的声音发颤,冰凉的手指扶住慕容祉肘间。她衣袖沾着药渍,身上檀香混着血腥气,像是刚从阴司还阳的引路人
慕容祉缓缓起身,瞥见慕容铱枕边那串翡翠佛珠——十八颗浑圆碧玉,此刻正随着主人微弱的呼吸轻轻晃动,像极了阎罗殿前的记业珠,一颗一颗,数着阳寿将尽的时辰
“哀家预算着……活不过今晚了。"
慕容铱的声音嘶哑如裂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
殿外风雪怒号,檐角铁马在狂风中铮铮作响,似刀剑相击
此时窗棂被吹得咯吱摇晃,缝隙间渗入的寒气将殿内烛火压得低伏,映得菩萨金身忽明忽暗,那张慈悲面容竟显出几分狰狞
慕容祉坐在榻边,刚欲开口,慕容铱便抬起手,枯枝般的五指微微发颤,却仍带着不容违逆的威势,止住了她的话头。
“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
慕容铱冷笑一声,眼底寒光慑人,"你上回拿了锦衣卫的兵权,他们便闹着绝食,弹劾你后宫干政……呵,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窗外风雪更盛,雪粒子砸在窗纸上,簌簌如催命符
殿内烛火摇曳,将太后的面容映得愈发灰败,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尽最后一丝气力也要将话说完。
"皇上虽已下旨平息此事,可你心里清楚……"她嗓音低哑,字字如刀,"他的心,终究是偏着那些臣子的。"
慕容祉垂眸,长睫掩下眼底思绪,面上却适时浮出一丝哀戚
太后枯瘦的手指倏地收紧,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过,你也不必担心。"
她嘴角扯出一抹森冷笑意,"祉儿,祖母已经……替你处理干净了。"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猛地撞开半掩的窗扇,雪沫卷着寒意灌入,烛火剧烈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慕容祉假作悲切,眼眶微红,太后却已松开手,缓缓合眼,似在积蓄最后的气力
"哀家……今晚就要去了。"她喘息着,声音越来越低,"出殡那日,你绝不能离宫……那些皇子等着哀家一死,就出兵谋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