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每吸一口都要剧烈咳嗽,他吐烟圈的姿态依然带着几分潇洒。晨光透过淡青的烟雾,照见他凹陷的面颊上那不正常的潮红。
"阴蝉啊。。。"老者眯着眼望向最高处那扇雕花窗,烟杆在晨光中划出一道虚弱的金线,"为师能教你的全教完了。。。"
话音未落,叶玄澈广袖微动。三丈外一株老梅应声而断,断口处凝结的冰晶在朝阳下闪闪发亮,宛如洒落的星子。
墨鸦动了动快要僵硬的身子,枯瘦如竹的手指从绛紫袖袍中缓缓滑出一封密匝。那手背上的青筋虬结如老藤,却仍优雅地夹着那杆鎏金烟枪。
他深吸一口,青烟自唇齿间逸出,在晨光中化作游龙,转瞬即逝
“你的。。。第一个任务。"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秋风吹过枯苇,却偏偏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风流意态。
叶玄澈接过密匝,玉色的指尖在晨光中近乎透明。他低垂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翳,宛若寒潭上凝结的薄冰。
"今科放榜在即。"墨鸦又吐出一个浑圆的烟圈,眯眼看着它在晨光中扭曲变形,"这个谢昭…会是今科探花。"
山风忽起,吹得阶前老梅簌簌作响。叶玄澈展开密匝,纸页在风中微微颤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墨字,仿佛在看一份再寻常不过的诗帖。
"乡野书生,家中只有老母糟糠。"墨鸦忽然轻笑,笑声里带着几分玩味,"京城里。。。咳咳。。。无人识得他的真面目。"
他斜睨着叶玄澈,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最适合。。。李代桃僵。"
叶玄澈将密匝收入袖中,广袖翻飞间露出袖间一截玄黑剑柄。他的神情依旧清冷,唯有眼底似有寒星掠过。
"记住。。。"墨鸦突然前倾身子,烟杆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不留活口。"
他的眼神骤然凌厉,像是一柄出鞘的锈剑,虽已残破,却仍带着凛冽的杀意。
朝阳已经完全跃出山巅,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墨鸦望着那轮红日,忽然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
他的瞳孔微微扩散,却又在下一刻凝聚起最后的神采:"多好的。。。朝阳啊。。。"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叹息,又像是呢喃。
“阴蝉。"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难得的温和,手指轻轻摩挲着烟杆
“为师年轻时,也曾是前朝连中三元的状元郎。那年杏花宴上,先帝亲赐的琼林宴,至今记得那盏琉璃杯的纹路。"
叶玄澈指尖微滞,他抬眸望向墨鸦,只见老人浑浊的眼中泛着异样的光彩。
"本想着入仕为官,一展宏图。。。"墨鸦嘴角渗出暗红,却被他随手抹在袖口…
"谁料家国倾覆,我被组织掳来,关在这无殇门中二十余载,日日与这些古籍为伴。"他苦笑着环顾四周堆积如山的书卷,"倒真应了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
山风拂过,吹动叶玄澈素白的衣袂。他垂眸不语,唯有睫羽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翳,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波动。
"后来啊。。。"墨鸦吐出一个浑圆的烟圈,看着它在晨光中扭曲变形,"我才明白,这世间原就不适合我这样痴心妄想的人。那些治国平天下的抱负,不过是年少轻狂的一场大梦。"
远处山寺的晨钟悠悠传来,惊起一群寒鸦。墨鸦忽然正色道:"你此去京城,城南柳巷的醉仙楼,会有接应之人。"他手中的烟杆在轮椅扶手上重重一敲
"但需谨记——万事谨慎为上,切莫冲动行事。朝堂之上,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弟子谨记。"叶玄澈的声音清冷如霜,却比平日多了三分郑重。
墨鸦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说来。。。宫里也有我们的人,代号…好像是叫青鸾…"
见叶玄澈倏然抬眸,他又笑道:"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是死是活,尚未可知。"
叶玄澈静立如松,唯有腰间的玉坠在风中轻轻摇曳。半晌,他开口问道:"先生可知。。。门主究竟是何人?”
墨鸦闻言大笑,摇头道:"我在这楼中二十余载,连主上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不得而知。"
烟杆在晨光中划出一道虚弱的金线,"但我知道。。。他与你一样,都想要。。。"话到此处突然停住,意味深长地看着叶玄澈。
他望着眼前长身玉立的青年,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