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从换衣室里跑过来的,鞋地都是灰烬。
在她身体和地面,通风口金属构成的狭窄的三角形区域里,被她早已僵硬的身体护住的是一个——小小的,深蓝色包被裹着的严严实实的襁褓!
樊子凯的心跳的快要冲破胸腔!
他单膝跪在滚烫的地面上,不顾防护服膝盖处传来的灼痛,伸出带着厚重手套的手,他从未如此的小心翼翼。
他的动作快的惊人,难以言喻的轻柔,仿佛自己正在触摸最珍贵的易碎的珍宝。
手臂绕过母亲僵硬的拱起的脊背,指尖触摸到那柔软的布料!
一碰,手掌在一抄……
那小小的,几乎没有任何重量的襁褓,被他稳稳的脱离了母亲建筑起来的最后的堡垒,抱进了自己温柔的怀抱。
灯打在襁褓里婴儿的脸上,时间。在这一刻凝聚。
预想中的婴儿的啼哭,呛咳,挣扎……什么都没有!
怀中的小家伙,双眼紧闭这,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
那张沾着黑灰的小嘴甚至还在微微嘟着,仿佛只是睡在一个不太安稳的摇篮里,沉沉的睡着。
那么安静,那么纯粹。
于周遭地狱般的烈火,浓烟,高温和死亡的气息,形成了触目尽心的,令人灵魂震颤的对比!
樊子凯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头盔下的眼睛睁得老大,难以置信的死死盯着怀中那张沉睡的小脸,安详的睡颜此刻化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进了他的心里。
带给他一种,混合着巨大悲痛和刺骨悲凉的剧痛。
喉咙被滚烫的铅块堵住,周遭空气也被抽空,只剩下了窒息一般的死寂。
那个保持着守护姿势的母亲,依然固执的向前弯曲,手指微微蜷曲,的孤独,手臂肌肉最后绷紧的线条……定格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绝望的符号。
皮肉经过烈火灼烧,已经和金属粘黏在了一起。
仿佛融为一体,金属从身体里流出来的一般。
“小宝。”
他抱着襁褓的手臂,不自觉的收得更紧,他要把这沉睡的小生命更深的嵌入自己的防护服里,嵌入这唯一还能提供些许庇护的怀抱。
“小樊。情况怎么样?”
通讯录里传来李正焦急的呼叫,伴随着外面水枪持续不断喷射声和火焰的咆哮。
急促的呼叫似钢针一般刺破了樊子凯凝固的感知,他猛的从近乎吞噬灵魂的悲怆中挣脱出来。
作为消防员,每次出警都不是平安的,悲欢离合总是无情,但是他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难受。
“婴儿,已经死亡。”
他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因为用力而变了调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肺腑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
他一只手紧紧抱着襁褓,另一只迅速摸索这腰间的安全绳挂钩,动作快的几乎带出了残影。
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那个被暴力破开的,三角形的豁口——唯一的生路。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一阵令人头上发炸的,不祥的“咔嚓”声……
樊子凯猛然抬头看去!
只见上方一段烈火长时间灼烧的,粗大的通风管道支架,连接处的水泥和金属彻底崩坏,沉重的通风管道带着断裂的钢筋和燃烧的隔热层碎块,如同一条垂死的钢铁巨蟒,发出沉闷刺耳的断裂声,直直的朝着他所在的位置砸落下来!
“危险!”通讯器里李正的尖叫声和管道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同时灌入耳中!
千钧一发,求生的本能和肩上的重任点燃了樊子凯全身的能量!
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身体本能反应让他把手里的婴儿抛了出去,“李正,接着!”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伴随着金属砸落地面的刺耳爆裂声和无数碎片飞溅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