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灯光溢出,里面似乎比走廊更暗。凌玖的身影完全隐藏在门后的阴影里,只有一小片苍白的脸颊和一只眼睛从门缝中露出来。那只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带着浓浓的戒备和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以及一丝……被打扰后的茫然。
他没有看慕野,视线低垂着,落在门外地板上。
慕野看着那条门缝和后面那只警惕的眼睛,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把手里的牛奶杯往前递了递,热气氤氲而上:“喏。”
凌玖的目光终于抬起来,极快地扫了一眼那杯牛奶,又迅速垂下去,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不喝牛奶。”语气里没有平时的冰冷和尖锐,反而透着一股极度疲惫后的虚弱和……一点不易察觉的抵触?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关联。
慕野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体检报告上似乎有“乳糖不耐?”的铅笔备注。他啧了一声,有点懊恼:“忘了你这破肠胃啥也消化不了。”他收回手,顿了顿,又问,“那……温水?或者你那宝贝薄荷糖还有没有?要不要再给你拿点?”
他发现自己居然记得这家伙低血糖和胃痛时的习惯。
凌玖沉默着,藏在门后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慕野这种过于自然的、甚至算得上……体贴的询问,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这比直接的挑衅和试探更让他难以应对。
他需要的不是关心,而是不被注意。
“……不用。”他终于又挤出两个字,声音依旧低哑,“我睡了。”
说完,他就要关门。
“哎,等等!”慕野下意识地用脚抵了一下门板,阻止他关门动作。这个动作让门后的凌玖瞬间绷紧了身体,那只露出的眼睛里猛地闪过警惕和冷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发动攻击。
慕野立刻举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做出无害的姿态:“别紧张!就一句话!”他看着凌玖那双瞬间竖起尖刺的眼睛,放缓了语速,声音压得更低,“那个……体检报告,我什么都没看见。心理评估什么的,更是屁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看着门缝后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了一些的眼睛,扯出一个惯常的、有点欠揍的笑,虽然语气依旧刻意放轻:“所以,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你这病秧子要是真垮了,以后谁帮我做痕迹分析?我可不想去求技术队那帮大爷。”
他的话听起来依旧像玩笑,甚至有点混蛋,但却奇异地绕开了所有令人不适的同情和探究,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表达了一种扭曲的……接纳?
凌玖怔住了,看着门外慕野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的笑容,和那双此刻意外显得不那么具有侵略性的眼睛。胸腔里那股沉闷的、无处发泄的痛楚和窒息感,似乎因为这几句混蛋话而松动了一丝缝隙。
他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慕野看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任由门又打开了一点。
他没有再看那杯牛奶或者慕野,只是转过身,沉默地走回房间的黑暗里,重新将自己埋进那片孤寂之中。但他没有再次关上房门。
那扇门,就那样留下了一条窄窄的、透出些许光亮的缝隙。
像是在绝对的封闭上,留下了一个微不足道,却又确实存在的缺口。
慕野站在门外,看着那条门缝,摸了摸鼻子,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杯已经不太热的牛奶,自己仰头一口喝光了。
嗯,味道还行。
他舔了舔嘴角,看了一眼那条透光的门缝,转身晃悠着回了自己房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情绪。
今晚,似乎没那么安静得令人烦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