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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第1页）

天光彻底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变得刺眼。公寓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单调的低鸣和凌玖依旧略显沉重，但已平稳许多的呼吸声。

慕野累得眼皮打架，却不敢再睡。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没什么焦点地落在凌玖脸上。高烧退去后，那吓人的潮红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细密的冷汗依旧布满了他的额头和鼻尖，让他看起来湿漉漉的，脆弱得不可思议。

慕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用指尖拂开他黏在额角的一缕湿发。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刹那，凌玖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慕野的手猛地顿在半空，随即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了回来，心里暗骂自己手贱。

凌玖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蒙着一层高烧后的虚乏和迷茫，努力地想要聚焦。他首先看到的是坐在床边椅子上、一脸困倦又带着点别扭的慕野。

记忆像是断片的录像带，混乱地闪回——冰冷的毛巾、粗鲁的喂药、灼热的痛苦、还有耳边断断续续的、吵死人的声音……

他的意识慢慢回笼，身体各处的感知也逐渐清晰：喉咙像被砂纸磨过，胃部是熟悉的空泛钝痛，全身肌肉酸软得如同被拆解重组过，额头上还贴着那块已经不怎么冰凉的退烧贴。

而最让他感到极度不适的，是这种彻底暴露在另一个人注视下的虚弱状态。他就像被剥掉了所有坚硬外壳的软体动物，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干涩的气音。

“醒了？”慕野的声音响起，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但刻意放平了语调，少了平时的挑衅，“别乱动，烧刚退点。”

他起身倒了杯温水，依旧插上吸管，递到凌玖嘴边。

凌玖看着那根吸管，又看看慕野那双布满红血丝却难得没什么戏谑意味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屈从的意味，微微偏头，含住了吸管。

温水流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缓解。他小口小口地喝着，吞咽的动作依旧牵动着酸痛的肌肉和不适的胃部。

慕野也没催他，就那么举着杯子，耐心地等着。

喝了大半杯水，凌玖摇了摇头，表示够了。

慕野放下杯子，又拿起床头柜上的胃药和营养剂：“吃药。”

命令式的口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照顾？

凌玖没力气反抗，也没精力再去维持那副冰冷的伪装。他闭上眼，任由慕野像之前一样，将药片塞进他嘴里，喂水送服。这一次，他吞咽得稍微顺利了一些。

吃完药，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凌玖始终闭着眼，不肯看慕野，仿佛这样就能维持住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但他能感觉到慕野的视线还落在他身上，这让他如芒在背。

慕野看着他那副明明虚弱得要命却还要强撑着的模样，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又涌了上来。他抓了抓头发，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语气硬邦邦的：

“喂，你这破身体……以前也这样？”问完他就后悔了，这他妈不是废话吗？

凌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将脸往枕头里更深地埋了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所有窥探。

就在慕野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起身去弄点吃的时候，却听到一个极其微弱、几乎湮没在枕头里的声音：

“……习惯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情绪，却像裹着冰碴的石头，重重砸在慕野心上。

习惯了？

习惯这种动不动就昏迷、发烧、胃痛、低血糖的生活？习惯这种浑身是伤、连哭都哭不出来的状态？

慕野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句惯常的调侃或者嘲讽都说不出来。他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病痛面前，感到了语言的苍白和无力。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

明媚甚至有些刺眼的阳光瞬间涌进房间，驱散了角落的阴暗，也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

凌玖被光线刺激得不适地蹙紧了眉，却依旧没有睁开眼。

慕野背对着光，看向床上那个仿佛要被阳光穿透的苍白身影，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却奇异地带上了一点别扭的温和语气说道：

“习惯个屁。”“以后……少死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