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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第1页）

夜色温柔地包裹着城市。那顿外卖的菌菇汤锅意外地合口，清淡却鲜美，凌玖难得地比平时多吃了小半碗。饭后，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平和气氛依旧延续着。

慕野没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地打游戏或者看吵死人的枪战片，而是窝在沙发里，刷着一些刑侦论坛的帖子，偶尔会低声骂一句“这分析的什么玩意儿”，但音量控制得很好。

凌玖也没有立刻躲回房间。他依旧坐在窗边，膝上放着那本法医学期刊，却似乎没什么心思看进去。他偶尔会抬眼看看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又看看客厅里亮着的、足够驱散所有角落阴影的明亮顶灯——那是慕野吃完饭后，“顺手”走过去全部打开的。

胃里暖融融的，身体也因为下午那场酣睡而松快了不少。一种罕见的、近乎慵懒的松弛感，让他暂时卸下了紧绷的神经。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指尖正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书页的边缘，发出极其细微的、有节奏的嗒嗒声——这是他在极度放松和专注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慕野的注意力早就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了。他表面上还在刷着帖子，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窗边的凌玖。

他看到凌玖那双总是冰封般的眼睛，在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点茫然的、近乎懵懂的神采。他看到凌玖偶尔会因为论坛里某个愚蠢的评论而几不可查地微微挑眉，那表情不是嘲讽，更像是一种纯粹的专业性不认同。他还看到了那无意识敲击着书页的、纤细却稳定的手指。

这小子……安静下来不扎人的时候，倒是顺眼很多。慕野心里嘀咕着，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点笑意。

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他退出论坛，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似乎在找什么。过了一会儿，一阵极其舒缓空灵的纯音乐从手机扬声器里流泻出来——是一首编排精妙、节奏舒缓的后摇乐曲，没有歌词，只有层层铺叠的吉他和细腻的鼓点，像夜色下的潮水，温柔地漫过听觉。

音乐声不大，恰到好处地填补了房间的寂静，却又不会显得吵闹。

凌玖敲击书页的指尖顿住了。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慕野。

慕野没看他，依旧盯着手机屏幕，仿佛只是随意放首歌听听，语气随意地解释道：“吵到你啦？这歌还行，助眠的。”

凌玖沉默着，没有反对。他确实不讨厌这种类型的音乐，甚至可以说，这种复杂又富有空间感的器乐编排很符合他的审美。他只是没想到，慕野这种看起来只会听摇滚和电子乐的吵闹家伙，居然会听这个。

音乐在客厅里缓缓流淌，与温暖的灯光融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安宁而私密的氛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各自做着看似无关的事，却奇异地共享着这片由光线和声音构筑起来的、短暂而和谐的空间。

过了一会儿，慕野像是终于刷完了帖子，把手机扔到一边，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他站起身，晃悠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两罐苏打水。

他走回来，将其中一罐轻轻放在凌玖手边的小几上，自己“咔哒”一声打开了另一罐，仰头喝了一大口。

凌玖的目光从期刊上抬起，落在那个印着清爽柠檬图案的冰镇罐子上，又抬眼看了一下慕野。

“……我不喝碳酸饮料。”他说，但语气并不是拒绝，更像是一种陈述。

“知道，”慕野咽下口水，指了指罐身，“无糖的，零卡。就尝尝味儿，比你那苦药茶强点。”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冰镇的，对胃刺激不大……吧？”

最后那个“吧”字暴露了他的不确定，但那份笨拙的、试图照顾对方习惯的心思却显而易见。

凌玖看着那罐冒着凉气的苏打水，又看看慕野那副看似随意、却暗含期待的表情，沉默了几秒。然后，他伸出手，拿起了那罐水。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在这温暖的室内格外清晰。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学着慕野的样子，“咔哒”一声打开了拉环。细微的气泡声响起。

他试探性地喝了一小口。冰凉的、带着微弱气泡和淡淡柠檬味的液体滑过喉咙，刺激却不讨厌，冲淡了口中残留的药茶苦涩。

“……还行。”他低声评价了一句，然后又喝了一小口。

慕野看着他竟然真的喝了，脸上立刻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灿烂的笑容，那撮白毛都仿佛得意地翘了翘，像是在说“看吧听我的没错”。但他没再嘚瑟，只是心情很好地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重新瘫回沙发里。

两人就这样，一个靠在窗边，一个瘫在沙发，听着舒缓的音乐，偶尔喝一口冰镇的苏打水，谁也不说话，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悄然流动。

时间悄然流逝。

当一首曲子结束时，短暂的寂静中，慕野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凌玖耳中。

“喂，”他看着天花板，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下次……要是再做噩梦，或者……嗯，反正就是睡不着的时候，”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措辞，“可以试试这音乐。或者……咳，反正我一般睡得晚。”

他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却模糊地传递了出来——一种笨拙的、拐弯抹角的。

凌玖握着苏打水罐的手指微微收紧。罐身冰冷的水珠沁湿了他的指尖。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玻璃上倒映出的、客厅里温暖的灯光和自己模糊的轮廓。

许久，他才极轻地“嗯”了一声。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清晰地落在了慕野的耳朵里。

慕野没再说话，只是嘴角无声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很大的弧度。

音乐再次响起，是另一首同样舒缓的曲子。

夜还很长。

但在这个亮着灯、响着音乐、有着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的公寓里，黑暗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恐惧了。

一种全新的、未曾预料过的“日常”，正在这两个同样强大而孤独的灵魂之间，悄然编织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