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边缘已经磨损泛黄、薄而脆的纸。
纸页顶端,是竖排的、用毛笔小楷工整书写的三个字——“婚约书”。
下面,是熟悉的、有着爷爷和楼家老太爷的签名和鲜红指印。
【今有萧氏孙男萧阅(庚戌年七月初七生),与楼氏孙女楼晚晚(庚戌年腊月廿二生),经双方家长议定,结秦晋之好……】
白纸黑字,清晰无比,如同命运冰冷的宣判。
“嗡——!”
萧阅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瞬间一片空白,随即又被汹涌而来的、属于前世的记忆狂潮彻底淹没。
楼晚晚那张在宴会厅里扭曲的、带着刻薄讥笑的脸!
那句如同淬毒匕首般刺穿他心脏的“不行!”“守活寡!”
那铺天盖地、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巨大羞辱!
还有心脏碎裂般的剧痛和无边的黑暗……
前尘往事,带着血腥和冰冷的铁锈味,如狂潮般汹涌而至,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将灵魂深处尚未愈合的伤口狠狠撕开,鲜血淋漓。
那不是梦!那切肤的痛,那焚心的耻,真实得如同昨日!
他重生了吗?
回到了二十年前?
回到了这张决定了他前世屈辱命运的婚书刚刚被翻出来的起点?
指尖死死捏着那张脆弱泛黄的婚约书,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薄脆的纸张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纸张边缘的毛刺扎进指腹,带来细微却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感远远不及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他撕裂的耻辱与愤怒的万分之一。
窗外,八十年代盛夏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蝉鸣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单调而执着地冲击着耳膜,仿佛在嘲笑他轮回的荒诞命运。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粗糙的木桌面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窒息感。
萧阅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里最后一丝迷茫和脆弱被彻底烧尽,只剩下冰冷的、淬了火的决绝。
楼晚晚……
那张婚约书……
还有……那个冷肃如冰、高高在上的男人——楼时。
一股从未有过的、足以焚毁过往一切怯懦的狠劲,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轰然冲垮了所有的迟疑和恐惧。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对着这间破败的屋子,对着窗外喧嚣的1988年盛夏,也对着自己刚刚从地狱归来的灵魂,无声地宣告:
“这一次……”
“婚约,我自己选。”
“命,我自己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