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担心组织上的态度吗?”舍夫问。
崔万沙笑了一声:“你终于把我当成客体摆在组织的对立面思考了。”
舍夫没说话。
他一直很清楚地把崔万沙当作任务对象、当作客居者,如果不是崔万沙这样说出来,他不会想到为自己之前的立场尴尬。
“很抱歉。”舍夫道,“我一直拿你当外人来看。”
崔万沙舒了一口气。
舍夫的态度无可厚非,就像他之前也对摘星塔的倒塌冷眼旁观,以慈悲眼光对众生一视同仁的那叫圣人,圣人之所以稀少,就因为大家都做不到。
他不能要求舍夫像对待亲人朋友一样对待自己这个身份存疑又刚认识没几天的人。
道理是这样讲,从感受上来说又是另一回事。
他自认为对舍夫不抱有歹意,并且爱得深沉,但长久以来遭受舍夫的戒备与客套,那种不被相信的委屈,也是挥之不去的。
“我能理解你,真的。”崔万沙说,“就是有时候会有点儿心累。”说完,他又赶紧补充,“只是很少一些时候,比如那段时间我没日没夜地去求谅解书,但你总客客气气地拉我回去给刘院士做实验……”
“我那时候不知道……”舍夫张了张嘴,却没办法把话说完。
就算知道,他可能也只是会叫崔万沙不要折腾了,并劝他回去实验室吧。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崔万沙笑说,“是我自己没告诉你的。我就是自己给自己委屈受,和你没关系的,过段时间自己也就好了。”他笨拙地试图洗清舍夫的愧疚,“现在说出来,是想让你心软而已,你不用觉得难过。”
舍夫嗯了一声,又说:“以后你做了什么能增加我好感度的事,也要让我知道吧。”
“会的会的。”崔万沙乐呵呵地望着天,“怎么会不让你知道……不让你知道,那些事不都白做了吗。”
言罢,崔万沙道:“说好了让你提问题,之前错过去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现在问吧,我告诉你。”
舍夫沉吟片刻:“其实我想知道的,有很多就在那叠纸上。”
崔万沙说:“你问。”
舍夫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你为什么想死?”
崔万沙摇了摇椅子,轻声问:“你是代表你自己,还是代表你的组织来问这个问题的?”
舍夫低下头想了想,认真地说:“是我自己想知道的。在我看来,你一直是个思路很清晰,而且很聪明的人。我想不出有什么事情是你除了不得不死去之外再也找不到办法解决的。”
崔万沙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洋桔梗出神片刻,而后道:“我可不可以握一握你的手?”
舍夫没想到他忽然提出这个,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崔万沙感受到了他的犹豫,便自己退让了:“那就算了。”
风飒飒吹过,浅青色的花瓣和浓绿的叶子荡出明暗地绿波。
“这件事,我一直下定决心,不对第二个人提起。”崔万沙缓缓开口,“事实上,直到上一秒,我还在挣扎要不要告诉你。”他停顿片刻,“但是你问了,我还是这样轻易地就说出了口……这不是把我的身家性命交托给你这样轻易的事,我怎么会为了自己而给自己判死刑。”
“如果……”舍夫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如果实在重要,你就不要和我说了。”
“你这算是什么呢?”崔万沙笑了,“你请求我和你分享,等我好不容易下决心和你分享了,你又不太想要了。”
舍夫只得又咳了一声。
“是不是这个开头给你太大压力了?”崔万沙问。
舍夫没有点头。
“亲爱的,”崔万沙说,“虽然是我先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你,但我也是自私地希望把你套牢的……尤其是你还正尝试着了解我。我尽量克制而宽容,任你自由来去,但有的时候人性也是会占上风的。”